他退出帖子,又點進來一次,確認自己不是做夢,不是眼花,不是過于疲倦導(dǎo)致眼前出現(xiàn)了詭異的幻覺。
九點半,他送談意惟回宿舍,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總覺得今晚6棟樓下比往常熱鬧許多,一般情況下,宿舍樓下應(yīng)當是情侶依依惜別之地,但仔細一看,今天基本都是一小撮一小撮聚集在這里,有一些女生,還有一些看起來非常花里胡哨的男的。
談意惟見到人多,有些緊張,緊緊拉著阮鉞的衣服,又往宿舍大門口走了幾步,有兩三個女生發(fā)現(xiàn)了他。
她們見到談意惟遮遮掩掩的身影,好像有些激動,但也并不上來搭話,只是拿著手機不遠不近地向這邊張望,阮鉞推了談意惟一把,把人推進大門,然后回過頭來看了那些人一眼。
心情非常不爽,他掃了一輛共享單車往3棟騎,3棟樓下倒都是些正常的情侶——還有自己那個同性戀室友,室友小小的個子,穿著也不顯眼,放在人群里會被立刻淹沒的樣子,但此時此刻,令人忍不住要分心去關(guān)注的是,那人正窩在一個濃眉大眼的帥哥懷里……不遮不掩、毫不羞愧、全情投入地……在舌吻???
阮鉞車子都忘記鎖,也沒刷門禁卡,直接從訪客通道沖進了宿舍樓內(nèi)。
另類武大郎
談意惟第二天去軍訓(xùn)的時候,覺得方隊里同學(xué)看自己的眼神都很奇怪。
他們男女生是分開軍訓(xùn)的,藝術(shù)學(xué)院的大一新生大約一百來個,男生四十五個,見到他入列的時候,很多人都露出有點意味深長的表情。
他緊張地捏緊口罩,把帽檐壓低。
中場休息,他坐在原地忍受口渴,忽然聞到一陣香氣,隨后一雙鉚釘靴步入視線,往上是奶油黃花邊的襪子、筆直修長的小腿大腿、油光水滑的皮質(zhì)超短褲,“hello,你是談意惟?我是藝術(shù)學(xué)院學(xué)生會干事,蔣庭云?!?/p>
開口了,是個說話語速很快的女生。
談意惟迷惑地應(yīng)了一聲,不知道這位“干事”找自己有何貴干,他一向怕人,但有禮貌,被主動搭話,就站起身來回應(yīng),只是一直低著頭盯著她的鞋子看。
“9月28日學(xué)院舉辦迎新晚會,我們想請你參加一個節(jié)目?!笔Y庭云行事干練,開門見山,不知道是不是小官做久了,雖然是在邀請,卻說出了命令的感覺。談意惟在眼鏡后面瞪圓了眼,一手指向自己,難以置信:“???我嗎?”
蔣庭云拿出手機,給他看論壇里有他照片的帖子,短短一天一夜,帖子的熱度已經(jīng)達到了三萬三。
“你人氣真的很高,在新生里面很難得,也要為學(xué)院做做貢獻?!笔Y庭云說。
談意惟開始顫抖起來,他沒想到只是在宿舍門外站了短短幾分鐘時間,居然就被拍下來傳到了網(wǎng)上。
心里像有一塊冰被打裂了,露出晶瑩而滲著水的裂痕。
蔣庭云走后,談意惟的哮喘犯了。
準確來說,是在校園拉練剛剛開始20分鐘的時候,他開始覺得喉頭發(fā)癢,然后是氣管更深處的癢。
緊接著,呼吸空氣的通道就被迅速腫脹的黏膜堵住了。
本來拉練是要圍繞校園跑上一圈,倒也不是什么超負荷的活動,但在情緒的劇烈起伏之下,加上運動的誘因,把他身體里本來存在的痼疾激發(fā)了出來。
他捂著xiong口,被一種熟悉的窒息感貫穿,手腳無力地跪倒在地,拼命呼吸,xiong腔發(fā)出接連不斷的哮鳴音。
尖銳的,嘶啞的,空氣在孔竅之內(nèi)堵塞不暢的聲音,在瘦弱的身軀里拉鋸著。所有方陣正排成一條長隊齊步跑,被突發(fā)的事件打亂隊形,險些發(fā)生踩踏事故,教官跑步過來查看,見情況不妙,連忙背起談意惟,抓了另外一個學(xué)生帶路去校醫(yī)院。
在體育場旁邊,醫(yī)學(xué)院男生的方隊剛好跑過,阮鉞一眼看到有個黑瘦的教官背著談意惟火急火燎地飛跨過一條灌木叢,向著校醫(yī)院的方向去了,他的心沉下來,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談意惟的病已經(jīng)很多年了。
是過敏性的支氣管哮喘,未成年的時候沒有得到很好的管理,急性發(fā)作的危險性比較高。
阮鉞一直都記得,四年級的一個周末晚上,談意惟來自己家寫作業(yè),突然xiong悶喘息,呼吸困難,當時沒有大人在家,他費力地喘了一會,瘦小的身體軟軟地靠在阮鉞身上,像容光漸漸變得灰暗的一只小動物,皮肉還溫溫熱熱的,臉上卻是大張嘴巴也無力呼吸的樣子。
那時候阮鉞也只是一個小孩,一只手緊緊抱著談意惟,另一只手抓起座機打120,但不知道那天為什么一直沒有人接起這個急救電話。
他心頭發(fā)慌,想跑出去找人,卻被談意惟軟綿綿的手拉住小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