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扔下這句話后,叫徒兒掩蔽齋室大門,徒留陸令姜在外一人。
什么也沒交代,什么也沒保證,外面山間凄風(fēng)霜雨,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寺門前,唯有空蕩蕩的一塊大青石。山路蜿蜒隱沒在云霧中,四敞大開,隨時能離開??呻x開了,便沒有藥。
趙溟奔過來,含了幾分怒:“殿下,這些和尚不敬朝廷,屬下看是找死,莫如您先回去,屬下直接拿了他們治罪。投入大牢嚴(yán)刑拷打,您要什么藥都易如反掌?!?/p>
陸令姜揮了手叫趙溟下去,他固然可以利用權(quán)勢滅了長濟(jì)寺滿門,可圖什么呢。當(dāng)年滅佛為了清剿叛軍,現(xiàn)在他為著求藥。沒有藥,懷珠的眼睛如何治好。
陸令姜笑語解頤:“不用,你的忠心我記下了。山間景色挺美的,坐坐也無妨,你先行下山去?!?/p>
趙溟語塞,陸令姜卻似下了什么決心一般,已在山石上落座。山石微涼,膈得骨頭縫兒里都是寒的。他不欲就這么離去,便闔上眼睛,像沙彌一樣打坐修禪。
蓮生大師問他的誠心,那他就證明他的誠心,左右他曾虧欠長濟(jì)寺良多。
趙溟恨然嘆氣,不知主子中什么邪。
渾渾噩噩中,山風(fēng)寒得剮人臉。山上溫度低,初冬的雪片悄悄落下,不一會兒就積攢成了又軟又薄的一層。
陸令姜靜候,直到寺門重新打開。闔上眼睛渾渾噩噩間,他憶起了自己的童年時光,父皇后宮三千人,母后戲子出身,只是一個尋常有姿色的妃子。
生下他,行七。他一個愛哭的小男孩,長得太“漂亮”,出生時又趕上父皇的寵妃難產(chǎn),被視為不祥之兆。
稍微長大些,他成了許多皇子中最不起眼的一個。父皇偏愛寵妃生的九皇子而不喜他這七皇子,許多好事都輪不到他。
皇宮冷漠森嚴(yán),父皇和他關(guān)系生疏,許多時候他只能遠(yuǎn)遠(yuǎn)遙望龍座上的父皇,沒半點(diǎn)親情味。想要的東西禮貌地求了很多次,一次也沒得到過。
他在御書房中和其他皇子一塊學(xué)習(xí),四書五經(jīng)那樣厚,稍微背錯一丁點(diǎn)就要受太傅的訓(xùn)責(zé)打罵。
未久,寵妃的小皇子墜馬夭折了,罪名落在了他的身上。他那時不過六歲,很無辜,很慌,百口莫辯,流淚說自己沒推弟弟,可哪有人信他。
母妃愛唱戲,也愛美,最愛穿銀朱色的戲服。但她為了保護(hù)他主動認(rèn)罪,被當(dāng)成妖妃,父皇一條白綾賜死。
他小時候曾經(jīng)也很喜歡聽?wèi)?,從那以后再沒唱過戲,再沒踏足戲樓。笑,一度是他最討厭的事。
……
陸令姜昏昏沉沉地想著往事,墨眉間不知何時染了一層薄霜。他青緺色的瞳仁眨眨,被冬日鉛灰色的陽光微微透明色。
遙看烏鴉停在不遠(yuǎn)處一棵枯松間,閉著眼睛假寐,除此之外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周遭景色蕭條落寞,再無活物。
果真是一句戲弄。
懷珠困意更深,就在她即將墮入夢鄉(xiāng)之際,又聽他斷斷續(xù)續(xù)的病弱咳嗽聲,“要是答應(yīng),明日帶你見一個人?!?/p>
懷珠清醒,“誰?”
他沒說,只道:“你一定想見的?!?/p>
密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