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溫柔問她:“你就是白小觀音?”
見她默然不答,他淡淡憐憫著撫摸她額頭的疤痕,哄著似的,“誰把你弄成這樣,我?guī)湍憬忾_,好嗎?”
一面真輕輕替她解開了繩子。
所有的虛偽,兩世的情債,終于走到了重點,就此結(jié)束了。
死不瞑目之人不得投胎,所以來世她不會再遇見他了,從此只有怡然自得的美滿日子。
白頭并非雪可替,相識已是上上簽。
只恨那年雨色,未曾驚春驚了他。
是他釀就春色,偏偏又?jǐn)嗨土髂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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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珠乘了馬車出了皇宮,察看穆南氣息均勻,應(yīng)只是普通睡著了,便將自己的斗篷摘下來蓋在爹爹身上,怔怔凝視皇城夜景。
因國喪城中禁娛禁樂,家家戶戶掛白幔以表哀思,寥寥幾個街上的百姓亦快步默行,腰帶束白麻,頭裹黑帽。
懷珠一直出于晃神的狀態(tài),窩在馬車角落里,任由寒風(fēng)顛簸不知冷,手里的一盒櫻桃煎已漸漸失去了溫度。
微微失神之際,心想自己何時愛吃過櫻桃煎了,都是某人的一廂情愿罷了。
他這么輕巧就想贖罪實屬癡心妄想,余生她還會恨他,且變本加厲地恨他。
她會找個窮山僻壤給他立一座墓碑,刀削斧劈,然后日日唾口水,詈罵鄙視,讓他的魂兒日夜不得安寧。
待他奄然朽腐時,她還好好活在世上。
待爹爹身子痊愈后,她還會與人相親,琵琶另抱,與情郎過共挽鹿車的好日子,陸令姜在泉下必然得傲慢地冷眼,氣死了又被氣活過來,對著她戟指大罵。
懷珠虛弱的顫動,恍恍惚惚地想著,思緒亂飄……又不禁想若他真活過來也好,死,其實是報復(fù)不到他的。
他對她犯了那么多洗拭不去的孽事,簡簡單單就死了,還風(fēng)光大葬入皇陵,謚號廟號,哀榮無匹,簡直是沒世道。他活著,她反倒可以用各種手段折磨他,狠狠報仇。
她強顏一笑,心神迷亂。
懷珠長而微卷的睫毛闔了闔,將兩只皓腕遞出去,微微顫抖。他毫不留情地扣上了金屬舌,嘎達(dá)兩聲,扣到最緊處。
“起來吧?!?/p>
他俯身為她揉了兩下膝蓋,免得跪久了疼。懷珠跟木偶一般呆呆立著,發(fā)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清脆的動靜,如玉石擊鳴,比之前那一條聲音的聲音悅耳許多。
她的衣裳是事先換過的,剛一被帶回營帳,兩個婢女就為她換了身凍縹色的長裙,大袖長擺,褒衣博帶,裙襟曳地。
袖子要比她的手臂長出一截,因而細(xì)細(xì)長長的銀色蝴蝶鏈從兩袖之間自然延展出,半點不像鐐銬,反而美得相得益彰,為這件華服點綴亮色。
是太子妃才有的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