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盡樹的樹葉。
銀白的葉子放在她過分白皙的手掌上,流動的葉脈像灌入了水銀。
陸嬋璣伸手將樹葉給她:“長洲有一棵樹,托我將它的樹葉帶到不盡宗,帶給它的故人。它還叫我?guī)退鼛б痪鋯柡?,說它一切都好?!?/p>
頓了頓,陸嬋璣又道:“買掩神丹的靈石,我會去賺。謝過你的掩神丹,我們?nèi)蘸笤贂??!?/p>
紫衣女子接過不盡樹的樹葉,看著陸嬋璣要離開的背影,連忙喊道:“小道友留步!”
陸嬋璣腳步一停。
“既然是不盡樹的朋友?!弊弦屡诱f,“那我該好好招待你才是。進(jìn)來喝杯茶再走吧?!?/p>
陸嬋璣和她一塊走進(jìn)屋內(nèi),她摘下頭上的黑色冪籬,露出的臉?biāo)┮粯影住?/p>
自醒來后,她的臉已經(jīng)和從前大不相同。
重新長出來的骨肉多了幾分清冷之氣,一雙眼少去了屬于少女的天真嬌俏,眉眼更艷麗,但也更冷了。輕輕一掃,仿佛能叫人為之一顫,那雙眼睛里,像是淬了冷月寒星。
雖然知道她的長相和以前不一樣,哪怕是陸聞樞親自站在到她眼前來,也不可能憑借外貌認(rèn)出她是誰,但來到炎洲,陸嬋璣依舊用影子化成黑色的冪籬戴在頭上,以隔絕眾人的目光。
如今既然是來到別人家做客,那就不好再戴了。
更何況,這紫衣女子不認(rèn)識以前的她,倒也不必對她如此防備。
看見她的樣貌,紫衣女子略微詫異,哪怕心里早有冪籬之下會是位婉約佳人的預(yù)期,卻不想竟是這樣艷麗而又氣質(zhì)凄寒的一張臉,極端矛盾的氣質(zhì)雜糅在一起,著實令她一驚。
壺中冒出裊裊白氣,紫衣女子為陸嬋璣傾倒了一杯靈茶,說道:“我叫巫溪蘭,是不盡宗的大弟子。小道友,你叫什么?”
“陸——”陸嬋璣聲音頓住,好一會兒才道:“玉蟬衣,我叫玉蟬衣?!?/p>
這世上已無人記得陸嬋璣。她的過往種種,都如煙云消散,半點不留痕。
而她自己,也不想再帶著陸嬋璣這個名字活下去了。
這名字帶著深深的屬于陸聞樞的“烙印”,她不想她重活一次,又活成了陸聞樞口中那個,所念所想,所愛所恨,皆因他一人而起的一道影子。
阿蟬是她父母給她的名字,這一個字,就是她給自己所留下的與過去唯一一點聯(lián)系,再沒有更多了。
“玉蟬衣……”巫溪蘭默念了一遍,問道:“你既然是從長洲來的,也見過不盡樹,那應(yīng)該對我們不盡宗有所了解。我是神農(nóng)氏的后人,你又是誰的后人?”
“……員神磈氏?!?/p>
巫溪蘭又問:“不盡樹還活著嗎?小時候師父帶我去過長洲一次,那時候不盡樹就已經(jīng)很老了?!?/p>
“還活著,只是快到它停止燃燒的時間了,但它說,待到明年春日,它還會再次燃燒起來的?!庇裣s衣答道。
聽了這話,巫溪蘭明顯松了一口氣,她哀嘆一聲:“如我們這樣的身份,真是死一個少一個。有時候覺得好孤獨,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玉蟬衣喝了口茶,應(yīng)道:“我一個人的時候,就會對傀儡說話,它們就像我的朋友,會等著我回家,陪我——”
說到一半,玉蟬衣沒有再說下去,只是繼續(xù)沉默著喝了口茶。
現(xiàn)在確實不需要了。
她不會再讓自己陷入那么可悲的境地,整整十三年,全然繞著陸聞樞一個人轉(zhuǎn),從沒想過要去認(rèn)識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