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準(zhǔn)你這樣說我?guī)煾?!你這個惡鬼!”
“惡鬼?哈,哈,哈!”紅衣女尖利地笑道,眼睛亮得厲害,簡直像一片鋒利的刀子,“到底這才是你的心里話!你他娘的逼我過來給她們道歉,不就是怕我再報復(fù)她們?我告訴你,我壓根看不上她們那兩條爛命!合著你師傅已經(jīng)死了,那老太婆也是半只腳踏進棺材,你也沒必要擔(dān)心什么了。我不殺她們,我誰都不殺!”
紅衣女大笑著揚長而去。那就是君稚最后一次見到她。他后來再去找卞三秋,每次都被打出來,最后,卞三秋甚至搬了家。他心中無比痛苦,又無處可去,只得游蕩。他覺得委屈,覺得難過,覺得悲痛,他茶飯不思,晝夜顛倒,宛如死尸,可那樣的他竟在夜里夢到了紅衣女。
那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在這所有痛苦中,沒有任何一樁能比過那紅煞的離去。
那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愛上了她。
君稚抱著頭,痛苦不堪地說:“我不該喜歡她,她心硬如鐵,又是惡鬼,我跟她之間絕不會有好結(jié)果??墒牵锨?,人的心不受自己控制,我不知道什么時候?qū)λ齽恿诵?,?dāng)我明白時一切都太晚了,我已經(jīng)沒法忘掉她了。你說,我這樣怎么有臉見三秋他?我又怎么有臉面對師傅的在天之靈?我連祭奠她都不敢,我怕她嫌我侮了她的魂靈!”
秦鎮(zhèn)邪卻問:“你沒告訴卞兄你喜歡她?”
“我怎么敢說!”
“那卞兄怎么會知道你喜歡她!”秦鎮(zhèn)邪猛地直起身,抓著君稚喊道,“卞兄親口告訴我你喜歡那紅煞!假如你沒告訴他,他又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君稚愣愣地望著他,好一會,他說:“或許,他看出了什么”
“連你自己都沒看出來,他又怎么可能看出來?你都不明白你為什么一定要那紅煞給卞道長道歉!”
“那他怎么可能知道呢?”君稚抱頭喊道,“他居然知道了!他居然知道了!我還有什么臉面活在這世上!到底是誰告訴了他!我從沒對任何人講過這件事,從未!”
“只有一個人,只有一個人知道!”秦鎮(zhèn)邪緊緊抓著君稚,激動地說,“那個人在你被毒蛇咬死時突然出現(xiàn),那個人去而復(fù)返,那個人出爾反爾,做出自己平時絕不會做的事——那便是紅衣女!只有她可能知道你喜歡她,因為或許她也喜歡你!”
我知
殷靈犀沒想過喜歡上那道士。
天地良心,她怎么會喜歡上那道士?那家伙就是個黃毛小子,不僅不聰明,還是個讓鬼討厭的極陽之體,她怎么會喜歡上那家伙?起初,她就是讓他報恩而已。她為了幫他拖住那巨眼幾乎魂飛魄散,他自然得好好回報她。因此,殷靈犀心安理得支使這小子跑東跑西,看他在那些深山老林里鉆來鉆去。
殷靈犀向來獨來獨往,可慢慢地她發(fā)現(xiàn)身邊有個人也并不壞。過去她總覺得每天都很漫長,可現(xiàn)在她生活里到處都是樂事。君稚這小子實在好笑,他雖然是個道士,膽子卻不大,一只蜘蛛都能把他嚇得臉色煞白,最可笑的是這家伙從不承認(rèn)自己膽小。他寧愿每天晚上睜著眼睛到天亮,都不請她幫忙守夜。
所以她大發(fā)慈悲,幫他守起夜來了。反正她是鬼,不用睡覺。君稚感激涕零的樣子讓她覺得好笑,也覺得驕傲。畢竟鬼和人沒什么差別,她也喜歡別人奉承,聽別人說好聽的話。他們很快熟稔起來,整個過程十分自然,自然到殷靈犀不曾察覺任何異樣。
她不曾察覺自己每一次大笑背后,有什么在慢慢變質(zhì)。有一天,君稚跟以往一樣睡著了,她在旁邊百無聊賴,就往這家伙臉上扔樹葉,可這小子興許是白天太累了,她怎么折騰他也不醒。殷靈犀覺得沒意思,就把那些樹葉一片片摘下來,這時候他忽然醒了,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望著她。然后坐起來,問:“你干什么?”
殷靈犀說:“我覺得無聊?!?/p>
君稚揉著臉,說:“那我給你講故事吧。”
殷靈犀嗤笑道:“講故事?你當(dāng)我是三歲小孩嗎?”
“那還能干什么?”君稚抱著腦袋,看起來昏昏欲睡。
“睡覺吧你?!币箪`犀作勢要踢,君稚往旁邊一滾,躲是躲開了,人也清醒了。他趴在地上想了會,說:“要不你睡會吧?你肯定是每天都不睡覺,才會這么無聊的?!?/p>
“我是鬼好嗎?”
“就算是鬼,也可以睡覺啊?!本勺饋?,認(rèn)真道,“你又不是真睡不著,只是因為我才不能睡。我早覺得這樣不太公平,干脆從今天開始,我跟你各守半夜,換著睡覺?!?/p>
殷靈犀瞥了他一眼,說:“我不睡覺。”
“你睡會唄,我保證你睡會就不會這么煩躁了?!本砂焉w在身上的外袍鋪到地上,讓她躺上去。殷靈犀十分嫌棄,死活不愿,君稚好說歹說才把她拉過來。殷靈犀直挺挺躺在那袍子上,瞪著兩雙銅鈴大眼,直勾勾瞧著君稚。君稚視若無睹,打著拍子開始哼歌,殷靈犀怒道:“我不是小孩,不聽搖籃曲!”
君稚說:“這不是搖籃曲,這是我媽媽以前愛唱的歌。你仔細聽聽就知道了,這根本不是搖籃曲”
他閉著眼,撐著腦袋,低低地哼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