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孟瑯。
他二哥,穿著一身英武的黑甲,手持一柄雪亮的白劍,在長明軍中奮力砍殺。□□的白馬,鼻噴白氣;手中的白劍,影落血隨。他身后也跟著兩匹白馬,在黑夜中格外顯眼。這些馬本是為了方便在雪中遮掩,可當它們還沒跑進雪原時,就成了活靶子。
那白馬上的人,孟瓊熟識。他瞇起眼,盯著兩位王子,心里立刻明白二王子那狗崽子又騙了自己。大王壓根不在這邊。這兩位王子緊跟著孟瑯,使他束手束腳,尤其可惱的是七王子,舉著劍在孟瑯身后左躲右躲,好幾次都差點絆到孟瑯的馬。
看到這小子,孟瓊怒火中燒。這些王子沒一個好東西,二王子賣了國,七王子便做逃兵,廣野有今天的下場,有他們一分功勞!
就在這時,八王子的馬給人戳了一槍,馬痛嘶一聲,把他甩了下去!千鈞一發(fā)之際,孟瑯長手一撈,抓住了八王子,也因此落了破綻,背后挨了一刀。七王子嚇得大叫,孟瓊心中大罵:殺千刀的七王子!你分明看見了這一刀,為何不替我哥擋?你手中的劍是擺設、是木棍、是蘆葦桿子嗎!
他一箭射穿了砍孟瑯的那個兵的脖子,催馬沖了過去。
孟瑯負痛將八王子撈起來,安在身前。身后,七王子尖叫連連,像只公雞。這家伙不是第一次上戰(zhàn)場,不知為何卻沒一點長進。敵人太多了,孟瑯顧不得七王子,舉劍朝前殺去。一個,兩個,三個,快了!就快出去了!長明人一個個倒下,露出了飛奔而來的孟瓊。
他的箭對準了他。
孟瑯心中一涼,隨即,一股怒火勃然從心中鉆出。是孟瓊嗎?是孟瓊!他叛國的弟弟!而今他竟敢拿箭對著他?他怎敢!孟瑯失了理智,竟直向孟瓊沖過去!八王子抱著他的腰嚎啕大哭,尖利的哭聲挽回了他的理智——他不能帶著王子一起送死。孟瑯急勒住馬,掉轉頭,就在此時一支箭從他肩膀上擦過去,射中了追到他面前的長明人。
孟瑯一愣,來不及多想,便催馬狂奔。雪,迎面撲來,迷了人眼;風,迎面割來,切著人面;天,迎面罩來,把更多的風更多的雪抖落。孟瑯在這雪的風暴中奔馳,他一直跑一直跑,直跑到懷里的八王子嗓子都哭啞了,直跑到耳邊再聽不見別的聲音,直跑到□□的馬耗盡踢力氣滾倒在地,他抱著八王子摔了個狗啃屎,這瘋狂的行進才停下來。
孟瑯抱著八王子,站起來。馬在地上抽著腿,口吐白沫,再跑不了了。孟瑯結果了它,以免這馬被長明人找到后給他們帶路。面前是一座黑黢黢的大山,孟瑯看了眼聳入烏云的山巔,走了進去。大雪中,他留下的腳印很快就被淹沒了,沒留下一絲蹤跡。
孟瓊連發(fā)十一箭,前十箭射中了追擊孟瑯的長明士兵,最后一箭射中了二百步之遙的七王子。他真是一個神射手,前十箭他一擊斃命,最后一箭卻只射穿了七王子的肩。
“我本想射死我哥的,沒想到他跑得太快?!泵檄傂χ鴮ζ咄踝诱f,“不過,抓住你我也能交差了?!?/p>
他把七王子扛上馬,回去了。
這時,廣野城上空升騰起一股絢爛的紅光,好似千萬片煙霞綻放。滾滾濃煙隨著紅光冉冉升起,宛如飛天的巨龍。這奇異的景象倒映在岳安國臨死的眸中。北邊的守衛(wèi)并不多,他本可以突圍成功,然而,他撞上了北邊來的中城王,以及他所跟隨的長明軍隊。
余太尉的預感不幸成真,中城王倒戈了。實際上,在很久以前他便和長明聯(lián)系密切,彼此往來頻繁,關系匪淺。那位煽動輝王叛亂的長明使者就是借了他的道,才能深入進徐風腹地。
換句話說,中城王是長明安插已久的內奸。
中城王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徐風歷史上的一樁美事。
很久很久以前,徐風的一位王因急病臨危,而他的兒子——或女兒,還在王后的肚子里。為了國家的安定,他將王位傳給了自己的弟弟,也就是中城王的祖先。
這位祖先恪守禮節(jié),盡職奉公,在王后生下王子后就要歸還王位。王后和大臣考慮到王子太過年幼,拒絕了他,于是,這位祖先答應監(jiān)國十五年,十五年一到,他就毫不留戀地把權力還給了小王子。這件事在徐風歷史上引為美談,卻讓中城王屢屢嘆惋,深以為憾。
他的祖先,怎么如此迂腐?得到手里的東西,居然還會還回去!他的子孫,本可以擁有比如今廣闊百倍的領土,本可以享受比如今豐厚百倍的財富,本可以獲得比如今強大百倍的權力,卻因為祖先的愚蠢之舉,只得到一個虛名!
中城王實在不甘。他若是從沒有機會得到王位,還不會這樣心癢難耐,可他偏偏離王位只有一步之遙;若王座上是個絕世不出的明君,他也不會這樣怨氣沸天,可如今的徐風王偏偏是個無能之輩!
這讓他夙夜難寐。
心中的怨恨,宛如毒藥般煎熬,每年的朝覲,更是莫大的恥辱。中城王的心,猶如泡脹了毒酒的壇子,只等一把火來點燃。
長明,就是那把火。
中城王愿意協(xié)助長明入侵,只要他們把徐風王的名號給他。他當然清楚長明不會白給自己打天下,可他寧愿對長明俯首稱臣也不愿對廣野那個平庸之輩頂禮膜拜。當廣野的信使向他請求救援時,他先是假意敷衍,然后便把棠王騙來了他的王府,秘密地把人扣押起來,直到長明的軍隊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