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無憂忙說:“怎么會!兄長肯帶我來春和宴,我高興還來不及呢?!?/p>
“我是想帶你見一些人。”玉無瑕沉吟片刻,諄諄教誨道,“你快及冠了,需擔起責任來,不能像小時候一樣老躲在家里。我知道你性子文靜,可男兒還是大方些好,你是玉家人,要有玉家的樣子?!?/p>
一陣談笑聲冒了出來,漸漸走近。是呂相長子領著幾位公子找來了。
“惜缺,你怎么躲這來了?真叫我們好找?!笨吹接駸o憂,呂家長子眼中閃過一抹不屑,他望著玉無瑕笑道,“我們要去賞花了,你去不去?”
他們走過來時,玉無憂再次感到了恐慌。他看見了一個人,那個人顯然也看到了他。
“好?!庇駸o瑕看了玉無憂一眼,驚詫于他的臉色如此蒼白,“無憂,你還是不舒服嗎?”
“沒有?!庇駸o憂下意識回答道,身體卻被恐懼牢牢釘在原地。人群里的那雙眼睛警惕而兇狠地瞪著他,那是把他推下水的人。玉無憂手腳發(fā)冷,冰冷的湖水再次吞沒了他。
“你真的沒事嗎?”玉無瑕猶豫片刻,對呂相長子道,“舍弟似乎身體不適,恐怕我要失陪了?!?/p>
“不用?!庇駸o憂緊忙說,“我沒事!大哥,你去賞花吧?!?/p>
“要是他真的身體不適,到梧桐殿去歇會不就好了?惜缺你和我們賞完花后再來找他也不遲。”呂相長子不以為然。
玉無瑕問:“你能到梧桐殿嗎?”
呂相長子不滿道:“惜缺,你弟弟又不是兩三歲的小娃娃了。梧桐殿就在山腳,不消五百步就能走到,你沒必要一步步陪他走下去吧?”
眾人也紛紛附和道:“玉公子,你就讓他自己去吧?!庇駸o瑕皺了皺眉,望向玉無憂,卻見他直愣愣地望著一個方向,神情驚惶。他順著玉無憂視線望去,卻見一人走出來,提議道:“要不我送玉公子的弟弟下山吧?!?/p>
說話的正是之前推玉無憂下水的那人!玉無憂登時毛骨悚然,脫口而出:“不要!”
此言一出,場上氣氛頓時十分尷尬。有人大聲忿忿道:“這也不要那也不要,磨磨唧唧跟個娘們似的!呂兄,岑兄,干脆咱們去賞花算了,讓玉公子去陪他弟弟吧!”
“不,不用。我自己下,下山?!庇駸o憂往后退了一步,他滿頭大汗,臉色蒼白。真蠢哪。他想,怎么能這樣失態(tài)?他簡直讓大哥丟盡了臉面!他萬萬想不到推他下水的竟是岑遠道,玉無瑕的摯友,呂公子的妹夫。怎么會是他?可現在的情形由不得他多想了,在極度的羞慚之下,玉無憂慌忙逃走了。
他聽到大哥喊了他一聲,但沒追過來,應當是被拉住了。他好像聽到了笑聲,他不敢回頭?;钤摪?,怎能當著呂相長子的面那樣失禮?周圍那么多世家公子都看著呢!他不僅丟了大哥的臉,還丟了玉家的臉。玉無憂一心想著這些,岑遠道的事反而被他暫時拋諸腦后了。
呂公子跟大哥是莫逆之交,沒準不會在意他的失禮。那其他人呢?大哥的那些朋友呢?萬一他們笑話大哥呢?萬一大哥從此厭棄自己呢?他本想做好的,為何總是搞砸一切?一張張模糊的臉在玉無憂眼前閃過,恐慌在他心中瘋長蔓延,嘲笑聲在他耳邊切切察察,如影隨形。
老鼠就該呆在老鼠洞里
玉無憂越跑越快,像身后有一頭猛獸。他腳下?lián)u搖晃晃,眼前天旋地轉,終于,他一頭摔到了地上。泥土和青草的腥氣扎入鼻腔,玉無憂大口大口地吞著空氣。xiong口太悶太脹,像灌滿了水,心跳快得讓人害怕。
他想翻過身,可不怎的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動啊,抬起手,撐住地,把自己翻過來!可是——他紋絲不動,即使他覺得自己已經用盡全力了。泥土沾到了嘴,黏糊糊,滑膩膩,像死魚的皮膚。這魚皮似的泥土蒙住了他的臉,他的鼻子,他的呼吸,他真的要喘不過氣了。絕望,恐懼,無助,玉無憂覺得他真的要死在這了。
突然,他被翻過來了。干燥溫暖的空氣灌入肺腑,陽光和藍天涌入眼眸,還有一雙似笑非笑、微微上挑的眼睛。說來奇怪,見到國師的這一瞬,玉無憂的眼淚奪眶而出。盡管他內心十分羞恥,可淚水卻無法止住。他更絕望了。他覺得自己剛剛要是暈死過去沒準更好??吹剿?,國師有點驚訝。然后,他伸手蓋住了他的眼睛。
玉無憂因此哭出了聲。他抓住國師的手,像個小孩那樣哭起來。好像把臉遮住,就沒人再認識他了。
“玉公子碰到什么事了?”
玉無憂冷靜下來后,國師帶他去了附近一座小亭歇息。原來,從玉無憂摔倒的地方再往下走一百來步,便是一個清幽秀麗的峽谷。在峽谷的腰間,鑲嵌著一座小巧的六角飛亭。亭中寒氣逼人,亭外谷深林寂,此情此景,荒涼慘淡,玉無憂不禁心生凄涼,久久沉默。
國師沒有等到回答,也不氣惱,介紹道:“這條路盡頭就是梧桐觀后門,我出來時沒鎖門,等會我們可以從這下山?!?/p>
玉無憂勉強打起精神:“您今天怎么會來梧桐觀呢?”
“出來散散心罷了。怎么,國師就該一天到晚悶在天命司嗎?”國師朗聲一笑,那恣睢快意的聲音在山谷間肆無忌憚地回蕩,玉無憂不禁心生羨艷。國師笑過后,語鋒一轉。
“不過,我確實是偷偷從天命司溜出來的,公子可不要說在這看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