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中流呆了,干巴巴地說:“順慈,祖父只是想關(guān)心你?!?/p>
“你?關(guān)心我?”卞逆慈失笑,搖頭道,“祖父,別勉強了,你并不喜歡我?!?/p>
“你怎么會這樣想?”
“您不是覺得我沒有繼承您的天賦,不管怎么努力也無法與三秋那樣的天才相比嗎?!?/p>
老人顫聲道:“我從未那樣說過?!?/p>
卞逆慈已不會為這樣的謊言生氣或失望了。她直視著卞中流,平靜地質(zhì)問道:“您當(dāng)初不是讓母親再生一個孩子嗎?”
“什么”卞高驚覺,“你你聽到了?”
“是?!北迥娲赛c頭,聲音還是有些發(fā)冷,“我聽到你說我沒有天賦,還說我終究是要嫁人的,讓我母親再生一個孩子?!?/p>
卞中流沉默了,好一會,他苦澀地說:“是,我是那樣跟你母親說過,但我是為了你好?!?/p>
“為了我?”卞逆慈本不想生氣的,可聽到這,還是憋不住心中的火,她冷笑一聲,“我真想不到您是這樣想的?!?/p>
“我那時以為,這樣做你能快樂些?!?/p>
卞逆慈皺眉道:“什么?”
“我害怕學(xué)符會毀了你。”卞中流目光復(fù)雜地望著她,沉重地說,“每次我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了幾十年前的自己。順慈,你知道祖父為什么三十六歲后不再畫符嗎?因為那一年我終于認(rèn)識到,我不是天才,而只是個中人,我窮盡一生能到達(dá)的高度不過是那些驚才艷艷之人的腳底。當(dāng)我看到你因為練習(xí)畫符而暈倒時,我害怕你將步我的后塵。我不后悔自己在三十六歲時終結(jié)了符修之路,后半生都在病痛中度過,可你,你那時還那么年輕,我不希望你落得跟我一樣的下場?!?/p>
卞逆慈震驚道:“您在說什么?您怎么可能是中人之資?”
卞中流搖頭道:“我是。我曾以為自己沒有極限,但我錯了。大道浩渺,穹廬何及。那時候,我看得出你不喜歡畫符,也沒有天賦,你學(xué)得很累,很勉強,我想那或許是因為家里沒有其他孩子,你必須承擔(dān)起傳承家業(yè)的擔(dān)子,所以我覺得若是再有一個孩子,你或許便不必那樣累,可以做些自己喜歡的事情”
“我何時說過不喜歡學(xué)符?”卞逆慈激動道,“你怎么能一聲招呼都不打就奪走我學(xué)符的機會?我有說過不想學(xué)嗎?沒有天賦就不能學(xué)符嗎!你根本不知道畫符那時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就因為這個,就因為這種理由你怎么能這樣對我?祖父,你怎么能這樣傲慢?這樣自私?”卞逆慈越說越激動,她憤怒地望著卞中流,雙眼像燃燒的火焰。那是氣憤,還有委屈。她看起來就像一塊鋒芒畢露卻即將破碎的琉璃。
卞中流驚訝地看著她,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難道你喜歡?”
“我有說過討厭嗎?我明明,明明一直都那么努力地學(xué)習(xí),想要做得更好!但是,你,你這么隨意就否定了我的一切”卞逆慈幾乎說不出話來,難言的酸楚和憋悶在她心中翻騰。淚水在她眼眶里打轉(zhuǎn),千萬種委屈在她心中泡脹,幾乎要將她的心撐裂。
卞中流怔怔地望著她。他以為自己給孫女做出了最好的選擇,可現(xiàn)在他居然記不起孫女學(xué)符時真正的表情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從來沒有好好看過孫女畫的那些符,他已經(jīng)認(rèn)定了她只能畫出“那樣”的符,可“那樣”又是哪樣的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