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杭被男人一把丟在榻上的時候,整個人都處在半昏半醒的狀態(tài)。
馬匹腳步不停,這賊寇竟挾著她一路飛馳出了城,無人敢攔。
她騎過馬,卻沒騎過這樣烈的馬。自家府里那匹踏雪個頭嬌小,脾氣溫馴,跑起來即便松開韁繩也絕不會把人顛下去??蛇@男人的馬簡直跟發(fā)了狂似的,跑到最后,師杭一心只想吐。
果然,等她被切切實(shí)實(shí)甩在榻上以后,便再也忍不住了。少女翻身滾下來,趴在地上就是一陣干嘔??伤@幾日來只喝了點(diǎn)姜湯和米粥,吐也吐不出來什么,只能縮成團(tuán)一個勁兒喘息發(fā)抖。
強(qiáng)擄她的男人就負(fù)手立在她面前,冷眼看她難受得要死,一句話都不說。好半晌,師杭才終于緩過氣。她抬起頭,卻見男人依舊立在原處盯著她。
一眼望去,四目相對,似乎這才是她與他的初見。
她跪坐著,男人逆光站著,一大片陰影將她罩住。他的個頭很高,師杭估摸不準(zhǔn),但總歸比尋常男子高出不少。他還很黑,許是受多了風(fēng)吹日曬,面容似沙土礫石般粗礪。師杭沒見過幾個外男,但習(xí)文弄墨的男子確實(shí)沒一個這么難看。
最后便是他的眉目。
往好處說,細(xì)看去,這男人倒是當(dāng)?shù)闷鹉啃顚毠狻⒈侨魬夷?、鬢如刀裁幾個詞,濃眉飛揚(yáng)間,一派英武之氣;但往壞處說,他生得實(shí)在太凌厲了。一張黑臉兇意滿滿、戾氣縱橫,便說是落草的土匪她也信。
思及至此,師杭不由感慨,自己受了這幾日的磨練,膽子也越來越大,都到了這步田地,居然還能如此自若地評判陌生男子的長相。不過可惜,這男人于她而言相貌平平,無甚好感。
然而,就在她打量孟開平的同時,孟開平也在細(xì)細(xì)打量著她。
他有點(diǎn)不大確定,自己的眼光究竟如何。腳邊這女子面容臟亂,身上的味道比他還難聞。在城門口時,若非他目力好看人準(zhǔn),還真不能一眼認(rèn)出她。
至于抓到她后的心情么,驚喜比預(yù)期少很多,反倒是失望更多些。
原來褪去那套錦衣華服后,她也不過是尋常的弱質(zhì)女子。沒了總管小姐的身份,沒了可依仗的權(quán)貴家勢,趴在地上可憐兮兮的她一點(diǎn)兒也不特別了。不過騎了片刻馬,居然就嚇成這樣,女人果真是夠麻煩的。
男人眸中的嫌棄與輕蔑,師杭看得清清楚楚,不過她根本不在乎對方怎么想。她自顧自理好了衣衫,起身環(huán)顧一番后,啞著聲問道:“這是何處?”
男人聞言輕哼一聲,黝黑發(fā)亮的面龐上滿是不屑的神情。接著,他挑眉反問道:“你說呢?猜不出來?”
聽見他開口,師杭明顯愣了一下。這嗓音沉沉的,卻又有股子輕狂氣,同那位齊小將軍相仿。光看面容,她以為這人年紀(jì)比她大得多,難道并非如此?
師杭狐疑地又瞧了他一眼,孟開平見狀以為她還不明白,便冷哼道:“沒想到你還挺蠢的,此處是我軍城外大營?!?/p>
說罷,他又嘲諷道:“你不是想要出城么,我可帶你出來了,你應(yīng)當(dāng)多謝我才是?!?/p>
這人必定是個沒安好心的。師杭暗忖罷了,覺得此處不光是營帳,還是他的起居之所,當(dāng)下便捏緊衣襟戒備道:“小女并不識得閣下,閣下何故擄我至此?”
這小娘子緊張兮兮的模樣還挺有趣。孟開平耐心聽她說完,旋即抱著臂,揚(yáng)眉笑道:“你不識得我,可我早就識得你了。再者,過了今夜……”
他突然上前一步,貼著師杭的面龐,輕佻至極道:“等過了今夜,你我在榻上自然是能相熟的?!?/p>
男人前一句師杭尚困惑不解,后一句簡直厚顏無恥至極。她咬牙,惡狠狠地瞪著他,呵斥道:“爾等……一群貪財好色的禽獸!什么千戶大人、齊都尉,還有你,全是一路貨色!”
聞言,男人皺了皺眉。旁人他不識得,所謂“齊都尉”他還是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