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八月已入尾聲,安平王府一片忙碌,人人都在準備著少主的降生。
明萱的產(chǎn)期是在九月初,但是按照慣例,這個日期不過只是大致估算而得,并不能確切代表著孩子一定會在這天降生,有的會提前數(shù)日,也有會延遲的。但不論如何,有了之前雪素的難產(chǎn)事例在前,整個安平王府已經(jīng)進入了備戰(zhàn)階段,不論是裴靜宸,還是丹紅嚴嬤嬤,從孫太醫(yī)處“學有小成”歸來照顧明萱的小素,也都分外緊張。
甚至連仍處于猶豫糾結(jié)狀態(tài)的圓惠,也因為牽掛這個孩子,而同意回到安平王府。
這樣大的陣仗,倒讓原本已經(jīng)對生產(chǎn)這件事有了心理建設(shè)的明萱重新又緊張了起來,她拉著孫太醫(yī)追問她此時身體的情況,“是不是我這胎哪里出了什么問題,否則王爺他們?yōu)楹我绱藫鷳n懼怕。孫太醫(yī),若當真有什么,您當對我直言,我不是那等經(jīng)受不起風浪的女子,您提前告訴了我,我也好早作準備,便是實在性命堪憂,也總有個時間交待遺言,您說對吧?”
她問得這樣誠摯嚴肅,倒讓孫太醫(yī)愈發(fā)哭笑不得。
孫太醫(yī)忍不住搖了搖頭說道,“王妃的身子保養(yǎng)得很好,肚子里的孩子也十分健康,生產(chǎn)時不會有事的,老朽的這點判斷您還不相信嗎?王爺是因為關(guān)心則亂,有些太過謹小慎微了,這才顯得特別緊張,但王妃您對自己身子的情形是清楚的,倘若真的有什么問題,難道還瞞得過您自己?”
小素也忙附和著說,“小主子的胎位很正,估摸著個頭也不算頂大,生產(chǎn)時該是十分順利的,您放心?!?/p>
她口里說著“請您放心”·但是表情神態(tài)卻都是一副“我不甚放心”的模樣,讓明萱也有些無奈起來,但孫太醫(yī)的話,明萱卻是聽得進去的·她一顆被吊得老高的心,總算安然無恙地放了下來。
義正言辭地與裴靜宸說了一通,裴靜宸那初為人父的緊張心態(tài)好歹也算有了個緩解,但安平王府卻從那日起閉門謝客,小素便像個小尾巴似的,從此跟在明萱身后,連夜里也只睡在一門之隔的外廂。
到了九月初一·明萱的肚子仍然沒有動靜,永寧侯府卻送來了朱老夫人病危的消息。
管嬤嬤親自來報的信,“臨南王攻陷皇宮那會起,老夫人便有些不好,不過那時候情勢緊張,家里人人自危,她便不讓我們?nèi)┖顮敚髞碛椎鄣腔し蠲嗽蹅兗叶〗銥榛侍?,三小姐也封了貴太妃,總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她老人家心中了卻了一段心事,精神卻又好了起來,我們便都以為她好了,誰料到……”
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滴,“自前些日子起,老夫人又不好了,起初只是迷迷糊糊精神不好,后來青天白日里便就說糊話,我只聽著她說老侯爺來接她了,嚇得趕緊喚醒她。有一回眼瞼都青了·口中還吐了白沫,使勁掐了人中才緩過來的,太醫(yī)來過后只搖頭,說是年事高了,也算大限要至,開什么藥都救不回來了·只能用上等的人參吊著,等人參也留不住了,也就算了?!?/p>
明萱眼中不由自主便shi了,朱老夫人是她來到周朝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里得到的最大且唯一的溫暖,倘若不是祖母的呵護,她小小的肩膀,恐怕很難可以支撐下來的。
旁的不說,在她的婚事上頭,倘若不是祖母的努力,她大概除了嫁給建安侯梁琨外,再沒有別的選擇。倒不是說梁琨不好,后來事實證明,建安侯梁琨與世人交口相傳的傳言不符,他并不是暴虐殘忍的男子,反倒是個謙謙君子,但到底不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婚事,也與自己的價值取向不符。她能夠嫁給裴靜宸,祖母功不可沒。
所以此刻,當聽到朱老夫人病危的消息,她還是難以抑制地難過傷心了。
明萱哽咽著問道,“祖母既病了這許久,那為何先前不來報?”
管嬤嬤道,“老夫人也不是整日渾渾噩噩的,她每日里也有清醒的時候,她老人家說清平郡王世子妃剛剛生產(chǎn),還在月子里,您這又快要臨盆的時候,她覺著自個還能捱上一陣,也不想在這種時候煩擾到孫女兒們。是以,她不準大伙兒將她身子不好的消息傳出去,侯爺后來也說是這個道理,便就瞞了下來?!?/p>
她抽泣了幾聲,“但這兩天實在是瞞不住了,太醫(yī)說,老夫人也就這會的事了?!?/p>
明萱身子微震,對嚴嬤嬤說道,“嬤嬤去讓人給我套馬車。”
嚴嬤嬤有些猶疑,“您這隨時都要生產(chǎn)的人了,依著嬤嬤的意思,還是安心在家待產(chǎn)吧,我和丹紅替您去這一遭,老夫人她最心疼的就是您您現(xiàn)在這種情形,她老人家必能夠體諒的,若是您當真挺著個大肚子過去了,她心里恐怕更不好受?!?/p>
明萱搖了搖頭,“莫說我現(xiàn)在肚子還沒有什么感覺,便是當真有了,祖母的最后一面,我也是一定要見的,否則這輩子,我都于心不安。嬤嬤,別說了,去套馬車,若是到得早了,說不定還能聽到祖母跟我說說話,以后可再也沒有了的??!”
嚴嬤嬤眼角泛酸,但腳步卻仍在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