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承恩侯走了,明萱從耳房里出來。
她嘆了口氣說道,“盧浚雖然可惡,但盧家卻不是好惹的,這回承恩侯父子在這里碰了好大一個釘子,我怕他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到底承恩侯是皇上的母舅,皇上有孺慕之情,對盧家分外照顧,我怕你做得這樣決絕,會惹皇上不快…···”
天子雷霆震怒,不是尋常人可以承受得起的。
皇上既然可以賜封安平王的爵位,那么也自然可以收回去。他若是鐵了心要給裴靜宸穿小鞋穿,那么可想而見,以后裴靜宸的日子難免要受到許多折磨。倒不是真的怕了他,而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便是有足夠的魄力棄了襄楚王的衣缽和這座王府,去過閑云野鶴一般的生活,但只要還身在周朝,便是皇上的子民,到哪里都躲不開去的。
與皇帝交好,總要比與皇帝交惡好。
裴靜宸目光微深,笑著說道,“我對盧浚如此不近人情,雖然是存了必須要懲戒他妁心思,但說到底卻也還是為了咱們。阿萱,不瞞你說,自從我成了這燙手的安平王后,朝堂上下不少人都將主意打到了我身上來,戶部尚書有意要將膝下的孫女與我為側妃,京兆尹大人也想要把自家的侄女塞進咱們王府,這些俱都被我拒了?!?/p>
他冷哼一聲,“但前日皇上也來試探我,倘若我略有幾分松口,他便立時能將承恩侯世子的庶女賜給我當側妃,我今日對承恩侯父子不講情面,正是為了要斷絕了皇上那荒謬的念頭。我曾承諾過你,一生一世一雙人,便不會在你我之間設置障礙,同意讓別的女人橫插一杠。經(jīng)過今日,世人都知道我安平王愛妻如命·為了妻子連盧家都敢得罪,想必今后再沒有人會想要往我這里塞女人?!?/p>
按制,周朝的親王除了一位正妃之外,尚還能娶兩名側妃·四位夫人,皆是有品級的誥命。
朝堂之中,東平王已經(jīng)年過四十,世子都要娶親了,側妃位早就已經(jīng)排滿。而臨南王則偏居南疆,年過五十孫子都滿地跑了不說,便是瞧著如今皇上扣留臨南王世子的動向·便就知曉臨南王一脈很快就要大禍臨頭。除了裴靜宸這位新封的安平王之外,英郡王和清平郡王以及年老的宗親們都只是郡王爵位。
裴靜宸身居親王之位,年輕英俊,除了雙腿有疾之外,堪當是盛京城中一等一的美男子,他如今只得一位正妃,側妃和夫人之位虛空,自然吸引了朝野上下不少人的目光。
明萱微訝·原來竟還有這樣一回事。
她的xiong口涌上一層暖意,只覺得倘若是為了要抵御那些爛桃花,那么得罪了盧家·哪怕得罪了皇上,也都不太重要了,反正安平王府勢必要和皇上之間有一場驚心動魄的博弈,那些煩心的事,等躲過了這時,到了該煩心的時候再說也不遲。
裴靜宸見明萱甜甜地笑著卻不說話,便也笑了起來。
他問道,“今日皇后宣你和黃衣入宮,都說了什么?怎么我聽說皇上后來也去了坤寧宮呢?”
明萱便將在坤寧宮內的所見所聞皆都說了一遍,她憂心忡忡地說道·“我看皇上不像是要給給哥哥和黃衣賜婚的意思,他這樣唐突地相看黃衣,怕不是想要納她為妃吧?”
她將黃衣言之鑿鑿的所言盡都告訴了他,“黃衣性子剛烈,誠如她所言滿身都是毒物,若是皇上想要強來·我怕她會做出驚天動地的事來。你明日若是得了空,不若請我哥哥上門一趟,問問他到底有何想法,是不是該趁著皇上尚還未曾下旨這機會,先下手為強,直接去跟皇上請婚?”
裴靜宸沉吟片刻說道,“事不宜遲,遲則生變,我現(xiàn)在就派人去請舅兄?!?/p>
等他出去吩咐了長庚回來,明萱猛然想起了星移塞給她的那張揉成團的紙卷,忙從懷中取出來,小心翼翼地展開攤平在書案之上,蠟黃色的紙上字跡歪歪扭扭,顯然是倉促之間寫成的,字體上刻著深深的褶皺印痕,看起來十分詭異可笑,然而當明萱和裴靜宸讀完這片紙后,臉上的表情卻俱都變了色。
那紙卷上簡明扼要地寫著,“四年前元妃仙逝,皇上駕幸永和宮,于酒后臨幸宮女月荷,月荷遂懷有孕,然皇上臨幸皆有內侍監(jiān)朱筆記錄,皇上酒醒離開,并無將此事告知內侍監(jiān)。月荷足月生下一男胎,今已有三歲余,輾轉藏與永和宮地宮之中,得可靠之人相顧,從不敢示于人前。”
這紙片上寫的事太過匪夷所思,倘若不是深信星移不會拿皇嗣之事來開玩笑,她甚至會直接拿它當天方夜譚,棄之不理。然而,混淆皇室血脈是誅九族的大罪,時人尊君至上,是絕對不敢拿此事胡言亂語的,這樣卻反而令這件事增添了幾分可靠性。
明萱深深吸了口氣,“怪不得星移這樣護著月荷,原來······”倘若當真有這個孩子,那便該是皇上的長子。在皇后無子的之下,哪怕那孩子的母親不過只是個侍女,但皇長子的地位卻仍然十分尊崇,月荷既是皇長子的生母,封妃也不過是遲早的事。因此星移潛意識之中已經(jīng)將月荷當成了主母,所以才會對她極盡呵護,不忍讓她受到一絲責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