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菊黃蟹肥。
江南水莊運蟹的船隊月初啟航,一直要到月末才能抵達盛京南郊的水港,算上一路之上的損耗,每只螃蟹的價值驚人,偏偏這些南方水田間到處可見的小東西對溫度水質(zhì)的要求都特別高,從南方運到北方,存活率甚低,當真也算得上是千金難求。
這樣的稀罕物,便是世家門閥也不過能得幾蔞嘗個鮮,再多幾只都難得的,更何況是要辦蟹宴了。
明萱來到周朝四年,永寧侯府中倒也曾得過幾次螃蟹,但也不過只是家宴之上分食罷了,以顧家的鼎盛尚且如此,但忠順侯府竟然有那樣雄厚的財力能夠擺出一場陣勢豪華的秋蟹宴來,這手筆著實令她有些乍舌。
裴靜宸見她表情,笑著解釋起來,“忠順侯府孟家原是江南人氏,上一代忠順侯時才舉家遷入了盛京,雖也有了幾十年光景,但孟家的根基卻仍舊還在江南,聽說他們家老太太在時,吃用不慣盛京的菜式,不只帶了江南的廚子來,每個月都要派船運南方的蔬果食材回來?!?/p>
他將頭埋在明萱頸間,貪戀地聞著她身上香氣,口中接著說道,“孟家祖上曾是巨賈,后來立了大功才得以封爵,算來也已有三代,但朝上有幾項緊要的供奉卻還掌握在他家手上,算起來,滿盛京的公侯都比不得他有錢。所以,這些螃蟹對旁人而言確實金貴,但對孟家卻不值什么?!?/p>
一場秋蟹宴?;ㄙM甚巨,足以彰顯忠順侯府的財勢。
孟家的事,明萱只是略有耳聞,她知道忠順侯府有錢。卻不知道有錢到了這個地步,但是錢多易惹人眼饞,站在風口浪尖并不是一件好事。她想了想低聲問道,“與西夏國的戰(zhàn)事一觸即發(fā),這等時候,孟家還大肆擺什么秋蟹宴,不會被諫官參上一本嗎?”
若是旁的人事,她是懶得理會的,但媛姐兒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既已經(jīng)嫁入孟家,那么一身榮辱皆系于孟家,出于關(guān)切,難免想要多問幾句。
裴靜宸輕輕將明萱擁入懷中,“西夏一戰(zhàn)。祖父和楊右丞主戰(zhàn),東平王等幾家宗室主和,皇上舉棋不定,但是戰(zhàn)是和,這幾日間卻必須要下定論,這種風口浪尖,孟家本不該這樣惹人注目。但……”
他話鋒一轉(zhuǎn),“不論皇上的決定是什么,朝中必是要有一段日子不能平靜。此時孟家出這個頭,卻能將西夏戰(zhàn)事的鋒芒撥開,將輿論的注意轉(zhuǎn)移到孟家身上,忠順侯為人精明,絕不會做虧本的買賣,這回想必是奉旨辦宴?!?/p>
忠順侯孟宗海為人謹慎低調(diào)。性情和順,為人又大方,朝野上下結(jié)交了不少至交好友,憑借著雄厚的財力,這些年來,孟家從默默無聞的新貴,漸漸成長為獨當一面的門閥,人紅是非多,總難免要惹人紅眼,尤其是那些逐漸式微的百年世家雖然表面上一派花團錦簇,但內(nèi)里卻少不得要欣羨一番的。
皇朝更迭,帶來的是權(quán)利洗盤。
有些家族炙手可熱,有些家族漸受冷遇;有些家族輝煌崛起,有些家族日薄西山。但有一點卻是無法改變的,貴族的驕傲和尊嚴。風頭正盛的世家想要在得到一個彰顯榮耀的機會,逐漸衰弱的家族亦不肯承認自家的頹式,哪怕樣樣都不如人家,也要堅持自己的高貴血脈。
所以,忠順侯府的秋蟹宴,便成了光怪陸離的大觀園。
明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忽而嗤嗤笑了起來,“你說得不錯,恐怕明日盛京城中的珠寶樓成衣坊的生意就要熱鬧起來了。”
她不愛與人爭奇斗艷,也并不打算要新添置什么行頭,只將這事當成笑話來說,很快便丟了開去,幫著裴靜宸洗漱過后,便扶著他上了床榻。
兩人相擁而臥,咬著耳朵細語呢喃,雖然并未行云布雨,但卻更見兩心相依。
靜宜院中甜蜜溫馨,但鎮(zhèn)國公裴府的其他幾個院落此刻卻是波濤洶涌。
雪松院中,二夫人龐氏對著二老爺裴孝慶壓委屈地說道,“不是我這個做嬸娘的心狠,見著大侄兒壞了腿還幸災樂禍,但事已至此,宸哥兒的腿已然這樣了,我難道不該為了咱們二房的利益多想深一些嗎?”
她拿著帕子掖了掖眼角,好似在擦拭淚滴,然后吸了吸鼻繼續(xù)說道,“廣平侯世子的事老爺忘記了嗎?大嫂心里早就忍不得宸哥兒了,這回拿著他的短處,必然是要將宵哥兒換上去了,將來大哥身上的爵總要落到宵哥兒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