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不多會,二門上當(dāng)差的婆子急急過來回稟,說東平王府的太妃領(lǐng)著王妃郡主一并到了,方才換過軟轎,這會侯夫人陪著,約莫已經(jīng)到了東南面的拾錦軒處。
拾錦軒與安泰院只隔了一片荷塘,寒天路滑,轎夫的腳程有限,朱老夫人心里默默計(jì)算著時(shí)刻,一邊使人喚了西廂暖閣里的小姐們出來候著,正屋里坐著的幾位太夫人聞訊紛紛整理容儀,原本在東廂房聚著說閑話的夫人們也恭恭敬敬地出來迎接。
原來周朝皇室向來子嗣不豐,好不容易先帝時(shí)連得九子,卻因御座之爭五龍奪嫡手足相殘,到如今太祖爺?shù)牡彰}子孫除了今上外,便只剩了四家。臨南王鎮(zhèn)守南疆,成懷王據(jù)勢西塞,清平郡王盤置東北,唯獨(dú)東平王府因血脈最親,得以留在盛京。
已故的東平老王爺,與先帝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先帝的皇后早逝,今上的生母也并不長壽,以致今上踐祚九五時(shí)后/宮之中并無太后掌執(zhí)。新帝登基,朝堂權(quán)勢重新洗牌,連內(nèi)/宮也是如此,新舊更迭,宮人們各事其主,難免還有些奪嫡后的余波。裴皇后到底年輕了些,今上便請東平太妃入宮協(xié)理了兩月,雷霆手腕之下,整個(gè)后/宮才算真正歸攏至裴皇后之手。
因此裴皇后對東平太妃十分信任倚仗,今上也對太妃敬重有加。
圣意隆盛,周朝無人不知,安泰院中聚著的命婦淑媛,又豈敢輕慢這位老太妃?
朱老夫人一雙利眼瞥見門上小丫頭的示意,便知道東平王府的人已經(jīng)到了,她整了整衣冠,向明萱招手,“萱姐兒,你過來,陪祖母至門口迎老太妃。”
明萱不敢遲疑,忙將手扶住朱老夫人的手臂,蓮步輕移,徐徐裊裊到了門前。
這時(shí),屋外傳來了說話的聲響,嚴(yán)嬤嬤畢恭畢敬地挑起暖簾,侯夫人則小心翼翼地扶著老太妃進(jìn)屋,“太妃慢請?!?/p>
明萱偷偷抬頭去看,東平太妃穿著身華貴的一品仙鶴補(bǔ)親王太妃常服,腰間系了代表宗親身份的玉佩綏帶,頭上倒并未戴著厚重的太妃金冠,而是在鬢角簪了支七翅鎏金鳳釵。
垂珠搖曳處,她費(fèi)盡心思繡出來的萬蝠鳴春圖十分顯眼,壽蝠的眼睛正慈悲得回應(yīng)著她的注視。
明萱只覺得喉嚨一緊,心頭便淌過萬千復(fù)雜心緒。
沒想到東平太妃真的戴了她做的抹額!
朱老夫人不敢怠慢,忙親自迎了上去,與老太妃和王妃郡主相互見了禮,然后笑容滿面地替了侯夫人將老太妃扶過來,“這么大冷的天,老太妃本該在暖閣里飲茶聽?wèi)虻?,今兒為了我,倒讓您在寒天里來回顛簸遭了罪,妹子心里可真過意不去。”
她將老太妃安置到暖炕上,又要請東平王妃也上座。
東平王妃忙笑顏推辭,“姨媽您是長輩,原不該將這位置讓了我,何況今兒您又是壽星,這闔府的賓客俱是來為您賀壽的,我卻占了這主位倒算是什么?您快坐下,不用跟我客氣?!?/p>
老太妃笑著將朱老夫人拉著坐下,“好了,和自家孩子客氣這個(gè)做什么?你快坐下,讓你外甥媳婦坐我身邊就成?!?/p>
朱老夫人便不再推辭,依言坐下。
眾人紛紛來與老太妃見禮,便有那眼明口快的命婦發(fā)出一聲驚嘆,“老太妃今日戴著的抹額好生別致,這繡法竟是從未見過的一樣,瞧這對蝠眼,好似在隨著我轉(zhuǎn)動呢,真真稀奇!”
安國公夫人也道,“老壽星額上的那副想必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我方才就想說怎么那錦雀的眼珠子像是會動一般,不管我立在哪,瞧著都好像是在與我對眼。瞧這行針布法,倒有幾分金針夫人當(dāng)年的風(fēng)格,可這繡法卻是從來都不曾見過的?!?/p>
她眼中帶著幾分羨慕,笑著問道,“敢問老太妃,這兩副抹額是出自哪位師傅的手筆?若那位師傅尚在盛京,我倒是想慕名而去,請她為我也繡一副。”
女子愛美天性,不管何朝何代都是一樣的,盛京中的勛貴夫人也不能免俗。衣料雖然品類繁多,但名貴的無外乎便是那幾種,綾羅錦緞的色彩花紋雖也算豐富,但端莊持重雍容富貴的也不過那些式樣。因此,公卿侯府的夫人小姐便都愛在針繡上下工夫。
朱老夫人聽了,笑著搶先一步回答,“安國公夫人謬贊了,我家萱姐兒雖得過巧針夫人的指教,但繡技卻不及巧針夫人三成,哪里當(dāng)?shù)媚氵@樣夸她?!?/p>
話音剛落,正屋內(nèi)便有些悄聲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