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溪荷不曾經(jīng)歷過后宅,她父母早逝,唯有兄長似兄似父帶著她,兄長覺著女子不該拘泥于宅院,便帶著她讀書識字,游走山林間。
她對后宅唯一印象只有那縣令家里抬出來的姑娘,那姑娘不過十三的年紀便香消玉殞,死因不明,犯了何事也不知曉,她只依稀聽見了人們的討論。
可人們也只知道她是私生女,是縣令與煙花女子誕下的孩子,還生了一副好模樣。
彼時她曾問兄長為何?為何她的命如此的輕,輕到隨意丟到亂葬崗也無人在意。
兄長說,因為她的母親死了,她的一生便只能被捏在后宅那位主母手中,兄長還說,后宅是另一番天地,自有一番規(guī)則,便是律法也管不到里頭。
后來她又瞧見了熹荷,生命將盡又如此不甘的熹荷。
她依然不明白何為后宅,但依稀總結(jié)出了二字,戰(zhàn)場。
此乃戰(zhàn)場,若要贏,就要用上全部心力。
馬車搖搖晃晃逐漸停滯,周遭往來人群的聲音也逐漸淡去,四周變得沉寂。
馬車已經(jīng)到了門前,只車夫聽著里面的嗚咽哭聲,如何也不敢出聲,林嬤嬤面色更說不上好,她瞧著跟仍哭著的人,發(fā)髻凌亂,衣服臟污,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怎的就成了如此情形?
按大娘子交代,她該給人換上干凈衣物,重新梳妝一番后再妥帖送進府里,不若被人瞧見,于家怕沒了臉面。
大娘子不曾來,三姑娘會委屈她自是想到了,她也早有準備,只需將想好的托詞說一說,再好好安撫一番,便能讓人順了她的意。
畢竟三姑娘最是和順,雖多年不在家,但去送衣物首飾的丫頭婆子就沒有不夸贊的,住在外頭也從未讓主君和大娘子憂心半分。
可如今。
跟前的人有了動作,微微起身,挪開手帕時露出一雙微紅眼眸:“嬤嬤,好似是到了,我們快些下去吧,我,我也好快快去看母親?!?/p>
說著就要掀開帷帳,直看得她心口一跳,立時抬手將帷帳壓下,跟前人順勢看過來,帶著水光的眼眸盈盈瞧著她:“怎么了嬤嬤?”
好似無知無覺。
她面上僵了僵,極力緩和聲音,這次開口已尊敬許多:“姑娘,我的好姑娘,我們先換身衣服,漂漂亮亮的進府才好。”
于溪荷嘴角微揚,神色卻不顯,仍是那副無辜模樣:“衣冠而已,母親不會介意的?!?/p>
她看了玉潤一眼,接著又要往下走。
林嬤嬤面色又是一變,她連忙跟著動作,卻被不知怎的突然挪動位置的小丫頭擋了擋,而帷帳就這樣被掀開。
“三姑娘!”
于溪荷已走了出來,風正好拂過,她挪過遮面的發(fā)絲,垂眸間看向車夫,意思不言而喻。
車夫誠惶誠恐,連忙將腳凳放下,于溪荷頷首,接著走下馬車,衣襟臟污的地方,空蕩蕩的,略顯凌亂的發(fā)髻,還有面頰上不曾擦干凈的泥土。
她全都沒有遮掩。
于府是帝師府邸,自是坐落在天子腳下,皇城周圍,且這一圈,住的不止是于家,還有許多權(quán)貴。
一時間若有若無的視線投了過來,有歸家的貴女,有采買的小仆,有看門的護院,或探究,或疑惑,或打著看熱鬧的心思,全都壓在她肩頭。
她直起了腰,心下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