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烈黝黑的臉龐突然漲得通紅,手指不自覺地絞緊了韁繩:
“回大人,我我還沒娶親,去年剛行完成人禮,阿爹給我訂了阿朵家的姑娘,說等今年入冬后就”
少年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眼神卻亮了起來:“阿朵她她送了我這個”
他說著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一個羊毛編織的紅色繩結(jié)。
李陵看了一眼少年手中的那個紅色繩結(jié),饒有興趣地說道:“哦?想來這應(yīng)該就是你們羌族中的那個什么羌紅了吧?!?/p>
羌人有用羊毛編制羌紅祈福的習(xí)俗,李陵來到這個世界之后也只是聽說過,沒見過。
赤烈眼睛一亮,欣喜地問道:“大人也知道羌紅?”
李陵嘴角噙著笑,微微頷首:“聽說過,據(jù)說這紅繩要用羊羔最柔軟的頸毛,在月圓之夜編織而成,能保佑出征的勇士平安歸來。”
少年用力點頭,黝黑的臉龐因興奮而泛紅:“大人說得對!這繩結(jié)是阿朵在春祭時,跟著族里的老阿嬤學(xué)了整整三個月才”
“赤烈!”一聲冷喝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戈羅騎著戰(zhàn)馬從隊伍后方而來,古銅色的臉龐上那道從眉骨貫穿到下巴的刀疤顯得格外猙獰。
他肌肉虬結(jié)的手臂上纏著狼牙串成的臂環(huán),隨著動作發(fā)出沉悶的碰撞聲。
“歸隊?!备炅_冷冷地掃了李陵一眼,那雙鷹隼般的眼睛在晨光中泛著兇悍的光芒。
赤烈縮了縮脖子,匆忙將羌紅塞回懷中,向李陵行了個禮后調(diào)轉(zhuǎn)馬頭。
李陵注視著少年離去的背影,目光卻慢慢移向戈羅。
這個拓那部第一勇士正用一種不善的眼神盯著他,宛如一頭隨時準(zhǔn)備撲殺的惡狼。
兩人目光在空中短暫相接,李陵忽然輕笑一聲,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回了頭。
戈羅鼻間發(fā)出一聲冷哼,策馬回到了隊伍的后方。
野利鹿山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游移了一瞬,他輕夾馬腹,緩緩來到李陵身側(cè),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韁繩。
“我們羌人的少年郎,和你們大夏的少年郎應(yīng)該也沒什么兩樣?!彼穆曇舻统疗骄彛裨谥v述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事實。
“會為心上人送的禮物歡喜,會惦記著家里沒過門的姑娘。”
遠(yuǎn)處傳來赤烈和同伴的說笑聲,少年清亮的嗓音在晨風(fēng)中格外清晰。
野利鹿山望著那群年輕的背影,嘴角牽起一道淺淺的紋路:“都是爹娘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孩子,都盼著能平安回去娶妻生子?!?/p>
“不知你這位手上沾滿了我羌人鮮血的李長史,得知這么一個十七歲的少年郎,在部落中還有一個未過門的姑娘,在等待著他回去成婚的時候,心里是一種什么樣的感受?!?/p>
他說完便沉默下來,目光落在遠(yuǎn)處起伏的山巒上。
李陵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你讓他過來,不就是想要讓我在此事過后,心中對你們生出一些愧疚之情嗎?”
野利鹿山轉(zhuǎn)頭看向他:“難道不應(yīng)該嗎,我們這些人此去,是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為你這位大夏的河西都督長史,鋪平前方的道路,這本就是你欠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