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四人總算短暫達成和解,開始圍坐在桌子旁,研究起那一堆古怪的肉蘑菇。
身為大夫,孔雀對毒菇算是有些了解,借著燭火仔細看了,發(fā)現這些肉球應該是肉仙曬干之后的干貨,用水泡開后,干巴巴的肉球會迅速漲大,變成一團柔若無骨的淡紅色菌菇。
孔雀道:“單看顏色就知道有毒,不過我過去也從未見過如此毒菇,有些上頭還有花紋,像是眼睛一樣?!?/p>
勾娘問:“小蠟燭,這個蘑菇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南天燭嘆了口氣,已是破罐破摔:“還能怎么弄到手,偷的唄。先取得教主信任,做上圣子,然后有空就去拿一點……這些都是被他藏起來的,還有一些放在外頭,我從來不拿,因為味道聞起來有點不一樣,我也怕被他發(fā)現?!?/p>
她這么一說,孔雀像是想起什么,疑惑道:“說起來我先前就想問了,你跳神舞時在人身上聞來聞去到底是在干什么?我以前也看過北境神舞,從沒你這樣的?!?/p>
南天燭跳的神舞也和曹野在書上讀到的不一樣,他不禁好奇:“你是真的在我身上聞到了死的味道嗎?”
幾人如今開誠布公,南天燭躊躇片刻,也終是不再瞞他們,癟癟嘴說了實話:“你身上有很多藥吧?我聞到了你身上的藥味,味道很濃,只有快死的人才會帶這么多藥在身上。”
“竟然是這樣。”
曹野方才恍然大悟,沒想到這小丫頭竟當真是個狗鼻子,想必也是聞到了勾娘身上的皂角味道,才會說她是一個干凈的人。
只是,如今南天燭身上的謎團解開了,肉仙又究竟是什么呢?
曹野仔細打量那一團被泡開的肉仙,越看越覺得,它并不像是先前他在商販那里見到的任何一種蘑菇,反倒更像是一團被放干了血的肉塊,看起來十分不祥。
他喃喃道:“吃肉仙會讓人上癮,長生教便是以此來控制教徒?讓他們傾家蕩產?”
今日之前,南天燭已在教內呆了足有兩月,對此自是不陌生,她告訴眾人,所有教眾剛入教時都會被要求做些苦力,表現出足夠的“誠心”,教主就會借圣子之口降下賞賜。一連幾次后,教眾便會開始渴求肉仙,而這時教主就會讓他們交出家財,又或是去外頭做些坑蒙拐騙的勾當,用銀兩來維系教務,換取肉仙。
南天燭又道:“一旦教眾對肉仙成癮,就不需要一直呆在那個宅子里了,畢竟為了拿到肉仙他們一定會回來……只是我其實也不太明白,他們中很多人平時就吃些菜葉子,連肉都不饞,唯獨就是對肉仙念念不忘,哪怕這東西吃了可能會讓他們發(fā)瘋?!?/p>
這么說,如今想要驗證肉仙的真面目,他們似乎就剩下一個法子。
畢竟,只有徹底弄清肉仙是什么,他們才好戳穿長生教的謊言。
想到這兒,曹野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苦笑起來:“如果非要選一種吃法的話——”
他看著面前那團讓人生不起食欲的蘑菇:“你們說這肉仙是烤著吃比較好吃,還是煮著吃比較好吃?”
“小野……醒醒,小野?”
曹野睜開眼時,在刺目的日光里看到一張熟悉的臉,而他張了張口,本想說話,卻先是吸進一口涼氣,下一秒就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
“怎么又咳嗽,是不是病還沒好?”
一身銀白勁裝的青年將他從地上拉起來,這么一番活動后,阮云夷的額頭上甚至連一顆汗珠都沒出,就只有高高束起的馬尾在身后晃蕩不停,彰顯方才他好歹是出了力的。
十四歲的曹野還沒長開,比阮云夷要矮上一頭,加之從小身體不好,稍加活動便一身虛汗,好不容易喘勻一口氣,他抬手就給了阮云夷一拳,沒好氣道:“你一個常年在外領兵的少將軍,想要欺負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人就直說,不需要找個教我防身術的借口!”
“我這也還沒怎么開始教啊。”
阮云夷幫他拍掉身上的塵土,無奈道:“我這回去北境五個月,你是不是又一直悶在家里讀書不出門?還趕上了刺客,本來還想著回來帶你出去騎馬呢,就你這樣,我都擔心上了馬你給風吹跑?!?/p>
阮云夷這樣說,卻也沒勉強曹野接著練他那套阮家防身術,只是讓曹野披上外披歇一會兒,免得出汗之后受風,到時又一病不起。
正值春日,陽光熾烈,暖風習習,本該是個出游踏青的好日子,只可惜,曹野身體還沒好透,一如從小到大每一回阮云夷來找他,曹野幾乎都在生病。
身為首輔曹嵩之子,曹野的身份不允許他與尋常人家的孩子待在一處,就更不要說,曹嵩在朝中名聲不好,在國子監(jiān)時,就算是同為朝臣之子,也鮮少有人愿意與曹野來往,算來算去,最后竟就只有一個阮云夷,全家都是鎮(zhèn)邊武將,鮮少參與黨爭,曹家與阮家井水不犯河水,阮云夷也從不介意曹野出身,兩人便就這樣奇跡般地成了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