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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高典靜選著措詞,盡量以最平靜最客觀的方式,將藏寶庫中的種種都說了出來,坐在一旁的顏君斗神色微寒,南宮雪仙雖是一如往常,覆在顏君斗手上的纖手卻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著,妙雪則是望向了裴婉蘭,香馨如也是一臉疑惑,雖說沒有發(fā)問,卻看得出兩人心下有疑。
另一邊初次聽說家里還真有藏寶圖的南宮雪憐不禁有些興奮,在手里把玩著南宮雪仙帶出來的幾件小首飾,而朱華沁則是滿臉愛寵地看著妻子,兩人全沒注意到場面之中氣氛的漸漸沉冷。
聽高典靜說完了,裴婉蘭想取茶杯一飲,擱回案上時纖手卻不由一顫,幾滴茶水濺了出來;她輕吁了一口氣,終于抬起頭來。其實自當(dāng)日見鐘出和顏設(shè)使出“十道滅元訣”時,她便心頭一震,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當(dāng)年,而后來顏君斗與南宮雪仙婚后,當(dāng)他拿出那張圖時,裴婉蘭心下便不由打鼓:心想著這塵封了幾十年的舊事,竟是無法繼續(xù)隱瞞。
原本裴婉蘭還想繼續(xù)隱瞞下去,但世事的變化往往出乎意料,南宮世家的壓力,竟趁此時機壓上澤天居來,若非如此,裴婉蘭也真不想曝露個中之秘,沒想到南宮雪仙不只把藏寶起出,連里頭與當(dāng)年皮牯有關(guān)的種種訊息也挖得一干二凈,根本就不給自己任何隱瞞的空間,想到此處她不由喟嘆,世事還真是不從人愿??!
似是終于發(fā)現(xiàn)場中氣氛不妙,南宮雪憐和朱華沁猶疑地抬起頭來,正想發(fā)問卻見顏君斗和南宮雪仙神色異樣,眉頭皺處似是有火悶在心中,甚至連妙雪眼光都有些不對勁,那沉郁的氣氛,悶得南宮雪憐連口都不敢開,好不容易等到裴婉蘭清了清嗓子,正要說話,她才終于坐直了身子,打算聽聽家中究竟又有什么機密,是自己今兒個才知道的?
“此事的源頭,要說到當(dāng)年先夫與婉蘭建立澤天居的原由了……”似是陷入了回憶之中,裴婉蘭的聲音柔柔淡淡,眼神也有些茫然,臉色隨著話兒出口,一會兒甜蜜一會兒失落,仿佛隨著訴說當(dāng)年之事,整個人也陷了進(jìn)去,一時再恢復(fù)不過來。
“原本手創(chuàng)十道滅元訣的皮牯前輩,一生收了七個徒兒,其中有五個被練功出了岔子的他親手所殺,之后他也瘋狂而死,至于他所留下的寶貝,就一直收在那兒。當(dāng)年與其說我們在此擇址建立澤天居,還不如說是因著藏寶庫在這兒,所以我們才改建了此處,好就近守護(hù)這寶庫,因為……先夫便是皮牯前輩的七個徒兒之一……”
“什……什么?”聽到此處,南宮雪憐驚訝地眨了眨眼睛,疑問不由脫口而出,反倒是在藏寶庫中尋出了不少線索的南宮雪仙和顏君斗,心中早有準(zhǔn)備,還能保著神色平常;不過妙雪真人的臉色就不怎么好了,當(dāng)日她之所以在虎門三煞手中吃了大虧,雖說稍有輕敵之心,但她事前全沒料及鐘出和顏設(shè)竟有這么一手,才是真正的原因。
若是她早知道鐘出和顏設(shè)修有十道滅元訣這等詭奇武功,就算裴婉蘭只是暗地里透點口風(fēng),她也不會慘敗,甚至連身心都被燕千澤給占了去,雖說這結(jié)果對現(xiàn)在的她而言,也稱不上是禍,反倒還有些暗自慶幸,但心中總難免有些郁郁。
不過仔細(xì)想想,這些事情也就貫串起來了,畢竟對付“十道滅元訣”的靈藥之中,朱顏花和醉夢香性質(zhì)雖與其互克,卻只是輔助之藥,也就罷了;那虎符草雖是對付“十道滅元訣”的主要藥物,但若就性質(zhì)而論,其實也是增進(jìn)十道滅元訣功力的主藥。皮牯手創(chuàng)“十道滅元訣”,對這功夫的認(rèn)識必是遠(yuǎn)超旁人,對與這功夫相生相克的藥理也不會沒有研究,自然不會放過出產(chǎn)虎符草的這片寶地,想來他之所以在此處建立根基,連藏寶庫都選在此處,該就是為了這個原因。
“當(dāng)日先夫之所以與南宮世家的南宮沛多所不合,因而脫出南宮世家,在此建立澤天居,不喜南宮沛的行事作風(fēng)固然是主因,可他修習(xí)旁人武功,不像世家中人只以家傳武功為本,全然將其余武功當(dāng)成旁門左道,才是造成他與南宮沛不合的根本;那時他知皮前輩死訊,心想著得幫前輩守住藏物,別的不說,至少不能讓十道滅元訣外流,所以才跟南宮沛鬧翻,偕婉蘭一同到此,漸漸建立一番基業(yè)……”
想到當(dāng)日之事,更想起了南宮清,裴婉蘭聲音之中不由有些傷感。南宮雪仙知道娘親傷心,不由探出手來,輕輕握住了裴婉蘭柔軟纖細(xì)的小手,稍稍給她一點安慰。
“原來如此……”心中的疑惑總算有了解釋,高典靜輕吐一口氣,望向顏君斗的目光卻難以釋然。照裴婉蘭這種說法,想必鐘出和顏設(shè)其中一人,就是皮牯留下來的另一個徒弟了,也難怪他們知道澤天居這兒有藏寶庫的事;可這么大的事,無論鐘出和顏設(shè)再能隱瞞,總也不可能瞞到密不透風(fēng),身為顏設(shè)之子,要說顏君斗對此一無所知,也未免太離譜了些,若他早些說明,自己和南宮雪仙也不用在藏寶庫里嚇得一驚一詫的,偏他還裝做初聞此事的樣子!“想必虎門三煞之中,便有一人是皮前輩所遺的另一個徒兒,也難怪會練成『十道滅元訣』,會知道藏寶圖的事……”
“不……”不約而同地?fù)u了搖頭,顏君斗與裴婉蘭互望一眼,卻又不約而同地轉(zhuǎn)了開去。雖說岳母和女婿的名分已定,但畢竟顏君斗在男女之事上頭,是由裴婉蘭的引領(lǐng)而登堂入室的,如今雖是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抬頭不見低頭見,但兩人神色之間總是難以自然,南宮姐妹心中有底,自是不會多問,高典靜和香馨如雖是看了奇怪,卻也不敢多問,只能看著兩人隨時隨地都上演這尷尬的戲碼,久而久之看了也覺有趣。
只聽顏君斗聲音頗帶猶疑,“據(jù)君斗所知,家父和伯夫都與皮牯前輩毫無關(guān)聯(lián),那『十道滅元訣』是從旁的地方習(xí)練而來,好像是當(dāng)年救了另一位前輩時,遺留此秘籍作為謝禮,只是那時君斗年幼,對此知之不深,之前全沒放在心上……”
“沒錯,先夫那位師兄,當(dāng)年與婉蘭雖只有幾面之緣,談不上怎么認(rèn)識,但面貌輪廓總還記得!”裴婉蘭也搖了搖頭,不由望了顏君斗一眼,“與……與虎門三煞并無相似之處。何況『十道滅元訣』其中秘訣甚是精微,便是皮前輩手創(chuàng)此訣,對其中細(xì)致之處似也未能全然領(lǐng)會通達(dá),就連他的弟子們也不是人人習(xí)練,先夫便不曾修習(xí)此功;加上皮前輩死得凄慘,便是遺留世上的徒兒,收了這秘訣也未必敢練,當(dāng)日先夫之所以守于此處,便是為了不讓此功外流,只沒想到……”
“原來其中尚有如此情由,是妙雪想左了……對不住。”聽裴婉蘭這么一說,妙雪便即釋然。
她方才雖對裴婉蘭先前隱瞞虎門三煞習(xí)練“十道滅元訣”之事頗帶郁郁,但妙雪久習(xí)道功,修養(yǎng)深湛,絕非一怒便沖昏腦子之人,仔細(xì)想想便覺不對。若虎門三煞之中當(dāng)真有人是皮牯的弟子,對皮牯手設(shè)的藏寶庫必是知之甚詳,以三煞的貪愛財貨寶物,奪下澤天居后必是立即就將藏寶取出花用,哪里還需要向裴婉蘭與南宮雪憐刑迫藏寶圖的所在?加上這刑迫的動作也不強烈,簡直就像是他們并不把這藏寶放在眼里似的,一腔心思反而都花在淫辱這對母女,和利用虎符草加深功力上頭,與江湖上流傳虎門三煞的性子何止是不符?簡直不像是同一批人。
現(xiàn)在聽兩人這么一說,事情便串了起來。想必虎門三煞也不知從哪兒得到了十道滅元訣的秘籍,又聽說皮牯的遺藏就在澤天居的守護(hù)之下,不過對此事卻是半信半疑,因此三人雖籌謀攻擊澤天居,甚至還對自己插手早有準(zhǔn)備,利用“十道滅元訣”給了自己重重的打擊;但獲勝之后,卻只是安心于調(diào)戲淫辱裴婉蘭母女,以及拿虎符草進(jìn)補,對藏寶庫反而興趣缺缺。既從她們母女身上榨不出藏寶圖的消息,看出南宮雪憐是真的不知此事,也就當(dāng)藏寶之事是江湖傅言了。
不過仔細(xì)想想,也幸好三人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否則以三人手段之辣,若真鐵了心要榨出藏寶圖之事,裴婉蘭與南宮雪憐所受的折磨只怕還要更多,說下定還得受上些許刑求,便是后來獲救,也沒辦法像現(xiàn)在這樣好端端地坐在此處;而且若三人知道那藏寶圖竟是在兔脫的南宮雪仙背上,說不定還會放出消息,以二女性命迫南宮雪仙出面投降哩!想到此處她心下不由微寒,南宮雪仙能夠奪回澤天居,將裴婉蘭和南宮雪憐完好無缺地救出,也真是虧得老天保佑了。
“只是……君兒!”聽兩人說明此事源由,高典靜和香馨如心中的微郁都抒解了開來,既然原先顏君斗便不知此事,也真難怪責(zé)于他,只是兩女心下方定,妙雪便又開了口:“這秘籍是否還有抄本傳世?雖說十道滅元訣也是皮前輩一生心力之作,但這功夫包含繁復(fù),先不說要習(xí)練有成極是困難,就連皮前輩那等根基,對十道滅元訣認(rèn)識又超越常人,到最后還是落了個瘋狂而終的下場,若放任這功夫流傳世上,練者不得其法,也不知要傷到多少人?藏寶庫中的秘籍可以繼續(xù)收藏著別令其現(xiàn)世,可若外頭還有,對澤天居的影響……可就麻煩得緊了,還是早些設(shè)法的好……”
“據(jù)君斗所知,父親和伯父在練了此功之后,就把秘籍毀去了,因為君斗所練是少林內(nèi)功,與此訣性子不合,若是修練有害無益,是以父親這邊是沒有抄本了。”雖然妙雪說的隱匿,但顏君斗和南宮雪仙都聽得出來妙雪的言外之意。
這十道滅元訣不易習(xí)練,修練者極易走火入魔也還罷了,但要練此功,最好是有虎符草一旁輔助,除非澤天居打算遷離此處,否則只要有人修練,遲早都會找上門來取虎符草為用,到時候麻煩自然是少不了。
“只是當(dāng)年將秘籍交給父親的那位前輩,手上是否還有抄本?是否另有傳人?此事君斗就不得而知了……當(dāng)年之事已遠(yuǎn),現(xiàn)在君斗就算想查,也沒個查處。不若請……請娘親繪出那前輩圖形,君斗試著下山找尋一番……”
“婉蘭想,也不用那么麻煩了……”沒想到當(dāng)年的事,會有這么麻煩的結(jié)尾,裴婉蘭不由嘆了口氣。如果不是為了南宮清的遺愿,把澤天居遷離此處,另覓新居也是個不錯的主意,畢竟不只虎門三煞,連南宮世家也把眼光放到了這里,雖說名門世家中人崖岸自高,以南宮沛和南宮沅等人的自傲,想必不會也不屑去修練“十道滅元訣”,但若讓那里頭的藏寶落入南宮世家手中,裴婉蘭著實有些心有不甘?!笆虑橐堰^去了那么久,若那位師兄真有心散發(fā),這功夫想必也傳了出去,要擋也擋不住,若他無心散發(fā),我們也不必多花心思,依婉蘭的想法,不如放下此事吧!”
“這……其實也好……”想到這功夫流傳出去,對澤天居難免是個威脅,原本以妙雪的武功,并不把十道滅元訣放在心上,但一試之后方知,這功夫著實有其威力,絕非可以忽視的武功,再加上虎符草是此處特產(chǎn),始終是個問題;但裴婉蘭說的也沒錯,時間畢竟已去的久了,如今想阻止此功流傳,就憑在場數(shù)人之力,實是力不從心,與其如此,還不如各人將武功練好,護(hù)得澤天居不落入人手來的實際。“既沒有抄本,妙雪也就不多生事端了,今兒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