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草茅前的田畝旁邊,有間很小的亭子,乍見小涼亭劍雨姬便不由得面紅耳赤,彷佛又想起受公羊剛所誘,在道旁亭中被他采去處子之軀,事后又身心俱陷,沉溺欲海不可自拔的種種情態(tài)。
在那亭中,一條身影正自品茶,愈走愈近,眾人只覺茶香四溢,相距雖還有一段距離,可從亭中溢出的茶香卻是無遠弗屆,顯然不只茶葉特殊,亭中人的烹茶技藝也是才高八斗。
走得更近一些,只見亭中人衣著普通,全身上下似因著久受日照,曬得渾身黝黑,粗布衣裳渾像個隨處可見的田中老農(nóng),卻是收拾得干干凈凈,毫無骯臟之感,尤其細細的雙目開闔間光芒閃亮,顧盼之間神光四射,一見便知絕非易與之輩。
不過這人雖一見便知不簡單,手邊的竹棒卻更引人目光,那竹棒一片黃色,將斜射入亭的日光反映了出來,灑出一片精芒,顯是摩挲久矣,極為平滑細致,眾人心有定見,一見便知此人多半就是天絕六煞中那棒煞戚明應。
見眾人出了洞口,向著自己這邊走來,隔著遠時亭中人還沒甚反應,待眾人走到面容可辨的近處,看清了帶頭的公羊兄弟面孔,亭中人微微偏頭,眉目間略現(xiàn)疑色,緩緩站了起來,公羊猛正欲開口,沒想到公羊剛?cè)サ酶?,公羊猛只覺身邊風聲響起,一股熱力迫的他氣息一窒,一眨眼間公羊剛已欺入亭中,一雙肉掌帶起罡風虎虎,直襲戚明應胸腹要害。
他來得雖快,幾乎近似偷襲,但戚明應雖然看似隱居在此,一身功夫卻并未擱下;面上雖顯猶疑,可手上卻絲毫不慢,右手微帶,那黃色竹棒已在手中,身形騰挪飄轉(zhuǎn)、長棒點戳封鎖之間,已化去了公羊剛連著數(shù)記殺招,可幾下交手之后,面上的猶疑之中又添了幾分憂悒。
雖見對方只守不攻,顯是不知自己來意仍有所保留,公羊剛心下卻不由更加驚懼;此人手中竹棒圓轉(zhuǎn)渾融、進退有節(jié),看似軟弱無力,卻輕而易舉地將自己的殺招給擋了下來,自己雖是掌風虎虎,將這占地不大的小亭裹了個嚴嚴實實,掌勁到處猶似牽起了一條封鎖線,絕不讓亭中人有逃離的機會,但這戚明應身不離亭,只在小小的亭子巧轉(zhuǎn)騰挪,靠著手中竹棒飛舞,便化去了自己的進攻,甚至還能顧著桌上的茶具不被自己掌風所傷,可見棒法之精巧細膩。
再加上自己火烈掌風之中,還能如此輕描淡寫地來去自如,顯然此人內(nèi)功也自不弱,雖仍及不上明芷道姑的沉凝扎實,配上那精巧細膩的棒法,在武林中也算一等一的高手,難怪能列名天絕六煞之中!
一知眼前這戚明應的武功對上明芷道姑怕也是伯仲之間,自己比他怕還差著一截,最多是和彭明全或劍明山相當,公羊剛心中不由驚意愈甚,倒不是真的怕了這戚明應,而是擔心六煞中棒煞已是如此,六煞之首那全不知其真實面目的掌煞功力又是如何?光靠自己兄弟可能匹敵?
深吸了一口氣,公羊剛雙腿拿樁站定,認準了對手,一招一招運使大風云掌法,雖去了一開始強橫霸道的殺氣,但沉穩(wěn)運掌之下,反而愈發(fā)得心應手。這亭子本小,那戚明應又不愿出亭,以免被眾人圍攻,一開始公羊剛出手過疾,猶有破綻可尋,現(xiàn)下他穩(wěn)定了下來,招式雖沒有開始時那般迅疾,但招式分明之下,反體現(xiàn)出大風云掌法大開大闔的威力。
那戚明應似也發(fā)覺公羊剛的改變,從小巧騰挪的游斗打法,轉(zhuǎn)而變成與公羊剛一招一式的對拆,穩(wěn)扎穩(wěn)打應對攻招。
沒想到三哥一上來連句話都不說便出手,公羊猛心下雖有些惱,卻不能不承認這確實是恨火燒心的公羊剛最慣用的戰(zhàn)術(shù);之前無論對上彭明全時假立窗邊,趁彭明全穿窗而出將他撞開時暗下狠手,又或?qū)ι厦鬈频拦脮r的背后出掌暗算,公羊剛可從來不曾與敵人正面對上,想來對上劍明山之時也不是正大光明地交手。
復仇之事畢竟所重者是結(jié)果而非手段,若能斃敵便足謝死者在天之靈,這般暗箭傷人雖有些說不過去,但在滅門之仇的大義之下,卻也不是那般難忍;只是公羊猛身為風姿吟弟子,也算名門之人,這般手段畢竟非其所喜,是以雖見公羊剛與戚明應在亭中打的熱熱鬧鬧,卻是不肯插手,方家姊妹更只有護著武功被封的二女在旁看熱鬧的份兒。
不過亭中一戰(zhàn)交手了數(shù)十招下來,公羊猛面上驚疑之色更甚。純以內(nèi)力而言,也不知公羊剛使了什么法子,功力進展一至如斯,只怕還在自己之上,加上大風云掌法沉渾穩(wěn)實,像這樣腳踏實地的硬拼硬接,更能體現(xiàn)威力,一開始公羊剛突襲失利還有話說,可照說戚明應棒法小巧挪移,公羊剛既改了打法,這樣正面應對該當對戚明應不利,即便他功力還在公羊剛之上,可外頭眾人環(huán)伺,雖未出手在心理上該當有些影響,這樣打法無論如何戚明應也要吃點虧。
可現(xiàn)在亭中卻是五五平手之局,公羊剛掌法雖然凌厲剛猛,大風云掌法使出一招一式均有風云辟易之威,只怕與當年公羊明肅相較之下也只火候差些而已,但對上戚明應卻是絲毫占不得上風,尤其戚明應只守不攻,還護著桌上茶具不受無妄之災,留手何只三分?相較之下公羊剛輸他可不只一截,這事不只是他,連方家姊妹和劍雨姬都發(fā)現(xiàn)了,光看劍雨姬面上神情便知大概。
仔細看著亭中兩人交手,將近百招之后公羊猛才發(fā)覺了其中奧秘:這戚明應的棒法不像少林佛門的棒法走剛猛一路,也不像丐幫聞名久矣打狗棒法的路子,倒似有些武當門下太極手法,棒棒巧妙纏黏,并非正面硬格公羊剛的招式,也非以身法回避大風云掌之威,而是在棒中附以內(nèi)力,以極巧手法將公羊剛的攻擊滑開,讓公羊剛的招式難以一鼓作氣,無法攻向想攻擊的地方,掌力雖強,威力卻是不如以往。
從亭外繞了一圈,公羊猛眉頭更皺,心下的驚惶之意也愈增。他在亭外繞圈,照說該當可以慢慢繞到戚明應身后去,但戚明應不只棒上輕描淡寫地應對公羊剛的節(jié)節(jié)攻勢,還注意著在外頭不住繞行,擺出一副隨時出手架勢的自己,隨著自己的行動,戚明應身法轉(zhuǎn)換,帶著公羊剛在亭中也繞起了圈子,既不讓公羊猛有機會繞到自己身后去,也不給他加入亭中參戰(zhàn)的空隙??催@情形亭中兩人的進退驅(qū)避全在戚明應掌握之下,顯然亭中的公羊剛絕非他對手,若戚明應想要出手反攻,怕是數(shù)招之內(nèi)公羊剛便要不支,只顧忌著在外頭的眾人,才沒有出手反擊。
只是這一繞行公羊猛也看出了問題,即便戚明應武功再高,若是對大風云掌法和劍法認識不深,該當沒有辦法如此巧妙地同時應對亭中的公羊剛和亭外的公羊猛,且是絲毫不露破綻。
眼見公羊剛出手已過百招,戚明應只守不攻,卻是無隙可趁,兩者武功一高下旁人早已看穿,亭外的公羊猛幾次想要穿入亭中分開兩人,卻是始終尋不著空隙插手,那戚明應似早看穿了亭外的他以大風云掌法或劍法插入其中的可能,公羊猛才剛一動,已發(fā)覺若依他所想攻入亭中,非但幫不了公羊剛,反而阻礙三哥的出手;偏生這亭子實在太小,若自己使出飄風劍法,雖可出戚明應意料之外,或可攻入亭中,但公羊剛先前與自己從未練過聯(lián)手合擊,加上對于逸仙谷飄風劍法,公羊剛只怕比戚明應更不熟悉,這樣攻進去與公羊剛的捍格更大,更沒有辦法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