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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治抬眼看窗外天色,莫名想留下蹭頓飯,又覺不妥,便是起身告辭,“明日早朝,我會準了池姑娘所請?!?/p>
跨出門時,深秋傍晚微微的暮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輪廓。他側首停住,露出半張浸在陰影中正直的臉,“待駙馬凱旋,我再來府上討幾杯酒喝,皇妹保重自個兒的身子?!?/p>
時安夏稱是,起身恭送。望著消失在暮光中的背影,她微微失了神。
就,還有點驕傲。
上輩子選男人眼光不好,但選帝王的眼光卻是無可挑剔。
她啞然失笑。
次日清晨,朝廷的朱批諭令直抵池府,敕令池氏族老啟宗廟開祠堂,遷支系。
“敕令啟祠遷支”六個朱砂大字刺得池老太爺眼前發(fā)黑。
“好!好得很!”池老太爺反手一記耳光甩在池老夫人臉上,蒼老的面容扭曲如鬼,“今日卿兒一脈若是遷出池家,以后你也滾出去,永遠別想進我池家的祖墳!”
池老夫人從來沒想過,自己活了一輩子,竟然有被趕出家門的時候。
她撲通跪地,苦苦哀求,指甲在地上刮出十道血痕。
池老太爺一腳踢在她身上,甩袖趕去祠堂。
池老夫人卻緩緩起身,掏出帕子一點點擦凈指尖血跡,冷聲吩咐身邊侍候的嬤嬤,“去,把府門敞開,請街坊鄰居們都進來看看熱鬧?!?/p>
她又細細低語叮囑了幾句。
嬤嬤領命而去。
池老夫人拆了發(fā)髻,褪去華服,只著一件素白衣衫也趕去祠堂。
就在眾人愣神的剎那,池老夫人已如一陣旋風般沖進祠堂,將長子池奕卿的牌位摟進懷中。
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扣住烏木牌位,指甲在“池奕卿”三個描金大字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我苦命的兒啊——”她將冰涼的牌位貼著臉頰,淚水恰到好處地浸濕了“奕”字最后一筆。
她抱著牌位,坐在祠堂的階梯上哭,“我兒!這是我兒!你們誰也不能搶走他!”
這一刻,任誰看她都是個愛子如命的母親。
圍觀人群越聚越多,里三層外三層。池府的下人們早得了暗示,非但不驅散,反而搬來幾條長凳給年長者歇腳。
眾人只見白發(fā)老嫗蜷縮在祠堂階梯上,抱著兒子的牌位活像只護崽的母獸。
池老夫人余光瞥見時機成熟,突然仰頭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驚飛檐下雀鳥,“卿兒啊——”
這一聲九轉十八彎,祠堂外那株百年老槐應聲抖落漫天黃葉。
“卿兒!”再喊一聲,先是拔高到近乎破音,又陡然轉成氣若游絲的顫音,“為娘寧可撞死在這兒,也不能讓人動你的香火!”
賣豆腐的張婆子收了五十文銅錢在兜里嘩啦作響,抹著眼角哭,“天爺啊!這是要逼死老太太??!”
賣面的老李頭也哭得凄慘,“老太太最是心慈,街坊里誰不知?她一手拉扯大的兒子死了,她都差點哭瞎了眼。官爺你們行行好,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就夠可憐了,現(xiàn)在還要……唉……”
氣氛已經(jīng)烘托到這,池老夫人陡然沖向站在槐樹下的孫女池霜,披頭散發(fā)跪在她面前,“祖母對不起你!霜兒,你原諒祖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