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懿其實能察覺到寧瀾對他的態(tài)度也發(fā)生了變化。比如此刻,寧瀾在似夢非醒中嘴角上揚,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大拇指順著無名指往上攀爬,輕緩地撓了一下他的手心,讓他立刻想起昨天在練習室,看到陸嘯川調皮地從背后偷襲寧瀾,把寧瀾撓得咯咯直笑。
那個時候他的心情沒來由的不悅,暗自琢磨許久也沒找到原因?,F(xiàn)在他忽然明白了,他潛意識里已經(jīng)把寧瀾攬到了自己的臂膀下,認為他是自己的東西,希望他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能按照自己的預期發(fā)展。
這個認知讓隋懿更加急張拘諸。說到底,他與那些企圖用錢掌控別人人生的人并無二致。這是控制欲、占有欲還是其他的什么生而為人的劣根性在作祟,以他目前的經(jīng)驗急急去分辨,等同于霧里看花。
就在隋懿迷茫的分秒間,寧瀾張嘴小小地打了個哈欠,眼中shi意更盛。他松開手,往里側翻身,只留個背影給隋懿,拉長聲音說:“晚——安——”
熄燈后,萬籟俱寂。
側臥而眠的寧瀾睜開眼睛,又閉上,如此往復數(shù)次,也未能排遣那股束手無策、層層疊疊纏繞在心上的壓迫感。
如果隋懿能對他壞一點,他反而會覺得輕松也說不定,至少不用想著如何應對,也不用想著要拿什么來償還。
來源于本質的溫柔,最是悄無聲息,也最讓人無法抗拒。
隋懿進組之前,張梵給aow全員接了一檔新綜藝。
是一個脫口秀節(jié)目,每周會邀請嘉賓圍繞某個主題一起談天說地。aow七人分成兩坐,主持人是一男一女兩個名嘴,錄制現(xiàn)場胡天侃地打打嘴炮,氣氛還算融洽。
才藝展示環(huán)節(jié),方羽和顧宸愷的合唱引起臺下鼓掌歡呼,王冰洋也表演了魔術作為個人技,雖然緊張嘴瓢說成了“我給大家表演一個蘑菇”,反而引得現(xiàn)場笑聲不斷。
到后半部分即興訪談,女主持人以豪爽潑辣著稱,毫不掩飾對隋懿的喜歡,見縫插針地追問他喜歡什么樣的女孩子,隋懿按照公司給的范本背了一遍,女主持嫌他敷衍,說這個答案臺下每個姑娘都對得上,非要他說實話,隋懿沒法,加了一條“眼睛漂亮”。
女主持夸張地找鏡子檢查自己的眼妝,坐在后排的寧瀾抬手摸了摸,指尖將將觸到眼角下凸起的那顆小痣,就飛快地放下,把手背到身后。
錄制后半部分給aow集體表演空出了時間,在后臺換衣服化妝時,寧瀾接到了沒事從不聯(lián)系他的母親趙瑾姍打來的電話。
“臭小子你腦子被驢踢了???供寧萱那個死丫頭出國念書?有這錢為什么不打給我?老娘苦了一輩子連首都都沒去過,你這個小白眼狼,到底是不是我生的?”
責罵連珠炮似的往外蹦,寧瀾捂住話筒,避開人群走到角落里,問:“從哪兒聽說的?”
“還想瞞我是吧?在你叔家樓底下碰到死丫頭,問她干嘛去呢,她說去上什么托福班,你當老娘沒念過什么書就不知道這班上來干嘛的嗎?他們家哪來這么多錢送死丫頭去喝洋墨水啊,還不是你給的嗎,???”
聒噪的大嗓門刺得寧瀾耳膜疼,他把手機拿遠了些,心想母親這輩子的所有機智怕是都用在絞盡腦汁跟他要錢上了。
寧瀾無奈道:“我只給她報班的錢,能不能考過還不一定?!?/p>
趙瑾姍不依不饒:“報班的錢也不該給!她沒爹還是沒媽啊,輪到你給她出學費?”
“那我沒爹還是沒媽啊,輪到叔叔嬸嬸把我養(yǎng)到成年?”寧瀾道。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不多時便傳來抽泣聲:“聽聽,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叔嬸養(yǎng)你有功,我這個當媽就什么都不是啦?十月懷胎把你生下來的是誰?你那個該死的爹發(fā)酒瘋打你的時候護著你的又是誰?小沒良心的,我的命怎么這么苦啊……”
寧瀾捏捏眉心,他就知道說出來會是這么個難以收場的后果,剛才心頭躁意翻涌,一時沒忍住。
已經(jīng)說錯一次,他不想再多言語,沉住氣直接問:“要多少。”
趙瑾姍立刻收了哭聲,報了個數(shù)字。
寧瀾連用途都沒問,直接掛掉電話,手機轉賬。
他知道自己這樣無底線縱容會讓母親更加肆無忌憚,可以他對母親的了解,如果不遂了她的愿,一次兩次還好,次數(shù)多了她什么沒腦子的事都干得出來。
五年前他剛到首都某酒店做服務生,崗前培訓三個月薪水較低,他把從牙縫里省出來的錢全打給趙瑾姍,她嫌少,覺得寧瀾藏錢了,寧瀾跟她說不通,干脆不理她。誰知她不知去哪里查的電話,順藤摸瓜一直打到酒店老總的辦公室,說他們這兒有個叫寧瀾的員工不仁不義,不贍養(yǎng)臥病在床的母親。事情鬧得酒店上下人盡皆知,領導看他的目光都帶著審視和質疑,最后上崗考核沒過,拎著包灰溜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