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何人將珠簾給撩開,能讓女眷們清晰看到那道清絕的身影。
熾熱的夏風從洞開的殿外掠進來,化不開他眉間那抹霜雪,彈指間有那么一種參透世事茫茫的悲憫從容,仿佛明知這是一曲得不到回應(yīng)的孤鳴,一場遲到的不曾宣之于口的愛意,卻還是忍不住走一遍來時路,將它全部訴在這把琴里。
彈得太好,甚至覺察不到他任何嫻熟的技巧,仿佛每一個音符為他而生。
石衡之妻,素來推崇程明昱書法的石夫人,與身側(cè)的秦夫人道,
“程大人這樣的男人,只適合供著,哪個女人能心平氣和做他的妻子。”克妻也就不奇怪了。
“可不是?只要程公活著,‘風華絕代’這四字,只有他擔得起?!?/p>
即便是程明昱的女兒,與他相處最多的程亦喬,望著這樣的爹爹依舊如癡如醉,
“長姐,你知道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是什么嗎?那就是投胎成為爹爹的女兒?!?/p>
程亦歆笑道,“也是最大的驕傲?!?/p>
西江月既然是家喻戶曉的曲子,就意味著在場所有善琴者,均彈過,禮部尚書孔云杰從始至終不曾睜眼,甚至手指輕輕在食案叩動,自顧自合曲,心里卻想,他那侄兒拿什么跟程明昱比。
陸栩生過去最不喜文人的這些作派,但今日實打?qū)嵄辉栏附o折服。
就如他們習武之人使刀法到登峰造極之地步,岳父這一手琴彈得是出神入化。
身后的程亦彥扯了扯他的衣袖,低聲道,
“怎么樣慎之,有這樣的岳父,是不是倍感壓力?”
陸栩生氣定神閑往上方程亦安一指,
“你瞧,全場都在聽琴,就她一人虎頭虎腦,可見我家安安不吃這套,安安還是喜歡我這樣的,但是大舅哥你就不一樣,有這樣的父親,我看你才壓力如山?!?/p>
程亦彥苦笑不已,第一次在陸栩生跟前敗下陣來。
陸栩生說完看向程亦安,連他都被岳父的琴音感化,怎的程亦安好似滿臉苦惱。
程亦安大概是全場唯一沒有認真聽曲的
人,這首曲子為誰而談,程亦安冥冥中已有感知。
琴臺上的爹爹已是人琴合一,而娘親呢。
她注意到夏芙雙手交疊在一處,指尖始終覆在那串珊瑚珠子,不曾往臺上瞟上一眼。
明明是朗月清風,鵲驚蟬鳴的意境,
他們一人端坐琴臺,眾人皆醉我獨醒。
一人默坐高席,置身事外。
程亦安心里沒由來涌上一陣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