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開始,達魯以為這位監(jiān)軍到了軍營少不得一番指手畫腳,然而卻沒有,每日,他只搬個小杌子,坐在主帳門前,一副超然世外的態(tài)度,對軍事要務(wù)全然不關(guān)心。
他若征詢他的意見,他便笑一笑,說他是大將,讓他自己決定。
所以這次,他也只是問一問,沒指望他作答。
不承想,那位崔監(jiān)軍站起身,看向帳中眾人,微笑道:“可否請眾位將軍移步至帳前。”
達魯不知他要做什么,繞過桌案,走到帳首,其他人也跟著走了過去。
崔致遠指向不遠處操練的兵,說道:“將軍,你看那些兵卒,你說他們在想什么?”
達魯雙手環(huán)臂,分腿而立,想起自己作為兵卒時也如這些兵卒一樣,日復(fù)一日地操練,隨時備戰(zhàn)迎敵。
那個時候的他在想什么呢?
副將中不知是誰,說道:“還能想什么,想偷懶、想酒肉、想女人……”
眾人先后粗笑出聲,包括達魯在內(nèi),亦是眼角帶笑,唯獨崔致遠沒笑。
這時又一人插話道:“小卒子們都在想著怎么升官哩!”
這話引得其他人紛紛點頭。
此時一道更為年輕的聲音喊了一聲:“當(dāng)兵的,肯定想著怎么決勝沙場了?!?/p>
崔致遠轉(zhuǎn)頭看去,他對這人有印象,好像叫魚九,贊了一聲:“小將軍這話叫人聽著舒服?!?/p>
魚九得了夸贊,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所以崔監(jiān)軍是想說,這些兵卒在想著如何取勝?”達魯問道。
崔致遠笑了笑:“非也,他們在想對敵時如何活命?!闭f罷轉(zhuǎn)頭看向達魯,“將軍大人莫要忘了來時之路?!?/p>
一語畢,崔致遠往后退出幾步,雙手合于胸前,恭恭敬敬向達魯躬身,說道:“戰(zhàn)事在所難免,只望將軍大人莫要辜負眾將士的性命之托,生死攸關(guān),一令安三軍,片語定乾坤,不可兒戲!”
達魯怔愣當(dāng)場,心里喃喃念著,一令安三軍,片語定乾坤,生死攸關(guān),不可兒戲!不可兒戲!不可兒戲……
眾將皆被此話震在當(dāng)場,又激得熱血沸騰。
直到一聲冷哼,打破這份騰騰的沖天戰(zhàn)意,眾人看去,卻是那位朵家郎君甩袖離去。
晚間,崔致遠等人回了將軍后宅。
窗紗卷月色,樹影低映。
崔致遠坐于燈下,用簪子挑了挑燈芯,昏黃的光映著那張黑瘦的臉,聽見有腳步聲從門前響過去,知道達魯回了。
于是走回桌前,吹熄了燈燭,推門而出,“啪——”的一聲,把門帶得震山響,生怕人聽不見似的,然后趨身下階往達魯院中走去。
達魯聽見門響,前去開門。
“崔監(jiān)軍?”
崔致遠笑了笑,說道:“達魯將軍,深夜叨擾,可否容下官進屋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