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地三尺,以禽為兵?哼,粗鄙不堪,毫無章法!”
他搖頭晃腦,仿佛在點評一出鄉(xiāng)野鬧劇。
“簡直是將朝廷政令,當成了鄉(xiāng)野村夫的胡鬧!”
沈卓眉頭緊鎖,但還是依足了禮數(shù),躬身行禮:“下官參見侍郎大人。軍情如火,事急從權,顧不得許多體面了?!?/p>
“體面?”
錢嵩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冷笑一聲,聲音陡然拔高八度,尖利刺耳。
“圣賢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么?禮義廉恥四個字,沈主事可還認得?!”
“你代表的是我大玥朝廷的顏面!如此粗鄙之策,若是傳揚出去,豈不讓天下人恥笑我大玥朝中無人,盡是些沐猴而冠之輩?!”
他根本不給沈卓任何辯解的機會,疾言厲色,如連珠炮般發(fā)難。
隨即,他從寬大的袖袍中抽出一份早已擬好的文書,手腕一抖,直接甩在沈卓的面前。
“陛下有旨,北方災情刻不容緩,需遣一得力干員,親赴前線,總攬全局?!?/p>
錢嵩居高臨下地看著沈卓,字字如刀。
“本官思來想去,滿朝文武,再沒有比你沈主事更‘得力’的了?!?/p>
“你不是愛治蝗嗎?好啊,本官,就讓你治個夠!”
“即刻啟程,去懷州當你的‘治蝗總管’吧!什么時候蝗災平了,什么時候再給本官滾回京城!”
此言一出,滿堂死寂。
針落可聞。
所有人都聽出了這番“委以重任”背后,那毫不掩飾的森然殺機。
這是要把沈卓這個天子跟前的新貴,這個不懂官場規(guī)矩的“實干派”,從帝國權力的中樞,一腳踹進九死一生的災區(qū)!
這是要讓他,永無翻身之日!
沈卓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
……
養(yǎng)心殿內,燭火靜燃,光影無聲,映照著一室沉凝。
何歲的指尖,正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擊著御案上一份來自戶部的奏折。
奏折的行文花團錦簇,辭藻華麗,將戶部左侍郎錢嵩彈劾新晉主事沈卓“行事粗鄙,有辱國體”,并“保舉”其親赴北方災區(qū)總攬治蝗的舉動,粉飾成了一場舉賢不避親、為國分憂的朝堂佳話。
字里行間,那股屬于舊日門閥的腐朽與傲慢,幾乎要凝成墨跡,透出紙背。